鹹寧三十六年六月十七日,西曆1782年7月26日。
四川郪、涪二江漲,頃刻水高丈餘,民田廬舍淹沒殆儘。
中江、三台、射洪、遂安、蓬溪、鹽亭同日大水。
武昌、漢陽、江夏、黃陂、安陸、德安、瑞安大水。
武昌府城周圍洪水漫天,城外的大小湖泊都已經連成了一片。
遠遠望去,澤國千裡,仿佛遠古的雲夢澤重現了。
武昌府和周圍的幾個縣城,不知道多少城內外的民房被淹,不知道多少百姓爬上了房頂、山坡、城牆苦熬。
本來大部分人都是想要等雨停,雨停了水自然應該就慢慢消退了。
但是這一次持續的暴雨停歇了之後,洪水卻沒有開始褪去的跡象。
武昌府的人不知道,大半個四川和湖北都在發大水,本地的雨水排出去之後,還有周圍的洪水湧過來。
周圍的洪水自然沒有那麼快褪去。
不過雨稍微停歇了之後,就有大大小小的船隻從武昌府出來,到了城外遠處的郊區農村搜尋人煙。
這些船確實是去救人的。
但卻是有代價的。
兩艘船航行到了一個村落的旁邊的土坡上,發現了一群在這裡避難的村民。
避難的村民發現了這兩艘船,立刻有很多人湧過來查看和詢問。
但是船上卻馬上伸出了十幾個黑洞洞的槍口。
村民立刻停住了腳步。
兩個勁裝打扮的青年漢子站在船頭上,拿著鐵皮喇叭對著土坡上的災民大聲叫喊:
“一畝田契換一張船票,保送應天府,先到先得,先上先走!”
“到了應天府,想做工的就做工,不想做工的有朝廷船隊送你們南洋、澳洲、北美開荒。”
“若無田契,簽約包工五年亦可。”
村民立刻意識到了,這些人根本不是來救災的,而是來搶自己的田的。
每次水旱災年,都是勳貴富商聚田之時。
包工就是乾活五年還債,東家隻提供吃食,就是包身工和契約奴。
大部分村民都是畏畏縮縮,大部分人並不想離開家鄉。
更多的人是希冀洪水褪去,回到村裡生活。
也有人期待有國公府會有賑濟。
崇禎十七年,分湖廣布政使司為湖北、湖南二省,以左良玉為湖北總管,鄂國公,世鎮武昌。
這裡的百姓提到國公府,就是指的鄂國公的藩鎮衙門。
船頭的漢子似乎看透了村民們的心思,喊話也變成了不同類型的威逼利誘:
“不要想著賑災了,整個湖北都淹了,整個四川也都淹了,整個長江上下都在發大水!”
“國公家都沒吃的了,沒有人能來救災。隻有去了應天府,你們才有機會活命。”
“吳王殿下的澳洲是個好地方,冬暖夏涼,不冷不熱,到了就能分田,煤炭遍地免費用。”
“北美大平原尋人開荒,朝廷有船直接送你們去,不用買船票,不用買應天府去北美的船票。”
“這水一時半會退不了,不用想著賴在這裡不走,不走早晚都要餓死在這裡。
“就算水退了,你們家裡的東西,你們田裡東西也都沒了。”
“大災後必有大疫!留下來隻有等死!”
在斷斷續續的威脅和警告之後,終於有些村民“想明白”了,終於開始慢慢的動起來了。
他們交出揣在懷裡的田契,或者簽約包工的契書,上了這兩艘不算大的船。
“他們現在願意給船票就不錯,等下去不知道還有什麼手段。”
“人活不下去,水退了之後,田也不是你的了。”
最後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村民上了船,剩下的村民躲得遠遠的,擔心船上的槍會開火。
兩艘船倒是沒有動手,確認無人繼續上船就離開了。
在漫無邊際的水泊上繼續航行,後來又找到了兩個村子,船頭的漢子繼續用同樣的話語,喊話招避災的村民上船。
最後把兩艘船都塞得滿滿當當,才搖搖晃晃的駛向了長江的方向。
到了武昌府城外原來的碼頭位置,把這些村民送上了更大的江船,然後掉頭回去繼續找人。
一艘江船也塞得滿滿當當之後,才正式啟程前往下遊走。
船上的村民帶著十二分的忐忑,希冀著未來能夠生存下去的可能。
沒有過多久,江麵上忽然響起了接連不斷地炮聲,然後是有人驚呼落水的聲音。
船上的村民也立刻驚叫起來:
“怎麼回事!”
“什麼地方在放炮!”
船上的夥計馬上進船艙大喊:
“都瞎叫什麼!”
“老實坐著都不要動!”
“國公府的戰船正在打水匪!”
窗口、船頭、船尾的村民,已經看到了江上的景象。
長江之上,兩排炮船攔住了長江的主航道,江邊區域停了大量的客船和貨船。
現在有幾艘炮船正在轟擊一艘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