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國沒有蒸汽火輪船,一年最多隻能跑兩趟,一趟送不了幾萬災民。
而此時整個山東地界都在持續大麵積乾旱。
從春天一直持續到了夏天。
彆說糧食賦稅了,大量府縣的麥子幾乎絕收了。
大部分農民和中小糧行的糧食,通常都是儲備到夏糧收上來的時候。
夏糧幾乎絕收,去年儲備的糧食吃光,農民和沒錢的市民都要挨餓,饑荒自然就開始了。
大明鹹寧三十九年,清乾隆五十年五月初九。
山東布政使司曹州府菏澤縣,柯家紙扇鋪的後院內堂裡。
紙扇鋪的店主柯大,帶著自己一家人一起吃飯。
老婆和三個孩子,兩個學徒,一個小舅子,聚在一起啃雜糧窩窩頭就鹹菜。
柯大的老婆和小舅子姓崔,小舅子也沒有正式大名,就叫崔二。
崔二今年已經十八歲了,沒有什麼正經手藝。
在正經人眼中屬於遊手好閒的街溜子,在這個時代已經成年的年齡,也沒有討到老婆。
經常在姐夫家裡混吃混喝,同時也給姐夫家說一些市麵上的消息。
崔二抓著一個姐姐做的窩頭,一邊啃一邊念叨:
“還是大哥大姐好啊,還能管我一口吃的,不然崔二我可能要餓死了……”
柯大媳婦崔大姐下意識的抱怨弟弟:
“你說啥熊話呢?我們有吃的就短不了一口,但是你也得找點事做了,這麼混下去誰嫁給你?”
崔二這個街溜子似乎有什麼想法:
“姐你就算不出門,也應該能記得,今年開春之後就一滴雨都沒下吧?
“這麼大的太陽曬了這麼多天,夏糧應該要絕收了。”
崔大姐看弟弟的顯擺就挺無奈的:
“你從哪兒聽到一嘴話就回來學給我?你姐雖然沒有去田裡看,但知道這米麵價格一直漲。
“年初一石麥子還是兩個銀元左右,現在已經漲到十個銀元了。”
崔二難得非常認真的點頭:
“對啊,米麵價格一直漲,夏糧絕收了還會繼續漲。
“大姐你和姐夫這個店,很快就根本賺不回飯錢了。”
柯大這時候終於發話了:
“一石麥子都十個銀元了,還能怎麼繼續漲?
“夏糧絕收了的話,朝廷應該會開倉放糧賑災的。”
崔大姐倒是想得更多:
“朝廷放糧能到我們手中幾個?”
柯大欲言又止,最終也沒有說什麼,繼續悶頭吃飯。
當天下午,柯大一家繼續忙自己的事情,崔二又到街上去混日子。
結果好巧不巧的,街道上的人似乎聽到了什麼消息,都開始亂哄哄的往前跑。
崔二也好奇,也馬上跟著跑,一路跑到了衙門糧倉所在的地方。
原來是官方糧倉開始放糧食了。
崔二身上沒有袋子,馬上慌裡慌張的跑回姐夫家,喊著自己姐姐和姐夫拿上袋子一起去領糧食。
一家人聽說官府放糧了,情緒都比較激動,趕緊帶上口袋往糧倉去。
結果剛剛跑到地方的時候,已經看到大量的人空手而回了,稍微打聽一下才知道,糧食已經放完了。
“放完了?這怎麼可能?不是剛開始嗎?”
“確實放完了,我就在那兒看著呢,就開了一個糧倉。”
“糧倉裡麵還沒有多少糧食,搶糧食的又特彆多,一會兒就沒了。”
“我聽說,其實昨天就已經有幾個商行的人去拉糧食了。”
“官老爺怎麼可能把糧食都給我們這些平頭草民?”
柯大一家興奮的精神變成了頹廢,無奈的轉身回家。
接下來幾天,山東糧食的價格繼續上漲,很快就來到了十二銀元一石。
柯大一家覺得這個價格高的不可思議。
雖然家裡還有點糧食,但是擔心價格繼續上漲,柯大還是讓媳婦和小舅子去買一點。
結果沒過多久,官府在城中張貼了告示,命人宣讀皇帝下發的聖旨。
要求山東各地米麵價格均不得超過五銀元一石。
並要求衙門差役到市場上去巡視,處理違規賣高價的糧行。
崔二聽說了聖旨的內容之後,格外高興的跑回去跟姐夫和姐姐說明情況。
結果柯大聽完了之後卻並不開心:
“朝廷這麼搞,很多人可能根本買不到糧食了……”
崔二開始還不是很理解,但是很快就發現自己姐夫的判斷才是對的。
聖旨下發和宣讀之後,大量的糧行持續關門歇業,聲稱倉庫裡麵沒有糧食了,所以也就不開業了。
同時讓夥計擺著糧袋和麵袋在城市各個角落裡麵私下交易。
也不論石賣了,直接論升賣。
總體算下來,價格已經超過了十五銀元一石。
很顯然,清國的商人和他們南方的同行是一樣的,他們之中本來就有大量的南方同行。
他們當然知道這時候應該如何應對朝廷的限價。
那就是讓山東本地的糧食變成有價無市。
你限價我直接不賣。
除非朝廷手上有足夠多的糧食,直接投入到市場上賣給百姓,或者能對商行有強製能力,否則單純限價沒有意義。
大清朝廷有糧食嗎?
當然是有的,但是也不是很多。
東北平原開拓了一百多年,積累了大量的肥沃耕地。
問題是,無論東北還是山東,都距離清國首都有一段距離,都屬於地方省份。
乾隆皇帝對兩地的指揮做不到如臂使指。
兩地稍微有點中基層腐敗,他的命令在地方上的效果就會大打折扣。
山東本地的糧倉糧食雖然不算多,但也絕對不至於一兩個小時就放完了。
實際上有很大一部分,在公開投放之前就被專門定向投放出去了。
遭遇同樣情況的,還有乾隆從東北運到山東的官糧。
在山東各地露麵就會馬上被搶購一空。
根本沒辦法確定購買者是普通百姓還是糧商雇傭的夥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