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複將朱簡烜的要求擬成聖旨,首先交給朱簡烜親自檢查確認,看有沒有需要修改調整的地方。
這種涉及到禮法和律令的聖旨,性質上應該是最為嚴肅的“詔書”類型。
皇帝確認之後,要“昭告天下,鹹使聞之”的。
以前要真的要撰寫多份,通過驛路把詔書送到天下所有的府縣,衙門要宣讀或者張貼出去,可能還要當眾循環宣讀的。
朱簡烜以前的明朝皇帝,要擬定這種類型詔書的時候,通常要先跟重要的臣子們討論,然後再擬定下發。
關鍵是普通的皇帝直接要求,然後貿然通過詔書做出了某些規定,衙門也未必會執行。
但朱簡烜不同,現在全天下的所有事情,朱簡烜都能夠不跟任何人討論,直接金口玉言直接定下來。
現在是朱簡烜如果主動召大臣來討論,那大臣才會根據皇帝的要求發表參考意見。
如果朱簡烜不跟任何人打招呼,親自指示內閣直接發詔書,那就說明皇帝已經拿定主意了,那臣子們直接執行就完事了。
除非有人想要聽朱簡烜給他們上課,否則不會再來朱簡烜麵前逼逼這件事兒。
朱簡烜的權力固然達到了極限,但朱簡烜自己的判斷一旦出錯的話,也沒有人能夠在實施之前糾正過來。
朱簡烜檢查了沈複擬定的聖旨,確定沒有違背自己的意思,就親自用印後交給通政司。
以前的聖旨要走驛路,現在可以通過電報和廣播直接傳送內容。
隻需要幾分鐘的時間,就能直接傳遍全國甚至全世界,這再次放大了朱簡烜的權力。
自己隻需要幾句話安排下去,最多半個小時就能傳遍整個世界,然後千百萬人的命運直接因此而改變。
如果朱簡烜是這個世界誕生的君主,如果取得了這樣的成就之後,擁有這樣的權力的時候,可能不會有什麼特彆的想法。
但朱簡烜是個穿越者,前世留下的記憶經常會浮現出來,讓朱簡烜從一個角度的思考問題。
前世的經驗本身也許已經不重要了,但這個特殊的思維角度非常重要,能夠讓朱簡烜不至於完全迷失在當前的權威之中。
朱簡烜確定了建築規格的詔書,就讓沈複回他的辦公室繼續乾活,自己開始了一個人的思考。
自己現在的這種權力,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夠掌握的。
自己以後的大明皇帝不會有這樣的權力,自己的子孫也沒有辦法繼續掌握這樣的權力。
就算是自己的某個兒子,完全繼承了自己的知識和思維方式,也沒有自己兩世為人的特殊心態提供這種警惕性。
不是皇帝這個身份讓自己擁有了這樣的權力,而是自己的成就讓大明皇帝擁有了這樣的權力。
自己賦予大明皇帝的超然權力,一部分可以用影響力的形式傳承給子孫,但自己的這種心態和警惕性卻無法傳承。
朱簡烜想到這裡,伸出自己的雙手稍微握了握拳,感受了一下身體的狀態。
雖然目前仍然很健康,但是年齡也馬上就要五十歲了,必須開始考慮和規劃身後之事了。
因為朱簡烜現在已經逐漸明白了,權力的塑造和傳承不是針對結果的管理,不是說一句繼承人是誰就行了。
而是對於針對過程的管理,最好是用足夠漫長的時間,在自己仍然完全掌控局勢的情況下,就把權力逐步分階段傳遞下去。
秘密立儲隻能保障當前皇帝的權力,新皇帝繼位之後未必會繼續保持父輩的意誌。
不能等自己完全不能動的時候,再去指定一個年輕的繼承人,必須在自己還完全掌控局勢的時候,就開始安排後事。
等自己的身體已經動不了的時候,權力應該完全傳承下去了,自己突然去世也不會直接影響局勢才行。
而這份權力不能傳承給任何一個人,它所對應的巨大責任會把任何一個普通人壓垮。
所以應該把這份龐大權力放進一套複雜精密的製度體係中。
這套體係現在就要開始建設,那樣自己能夠有至少二十年,最好是超過三十年的時間來穩固它。
在體係建立之後,讓中央和地方的官員至少換一代,最好是能完整換兩代。
讓這套體係變成這一代人記憶中理所當然的事情。
讓這套體係就會成為整個官僚係統習以為常的“慣例”,後人再想要大規模的顛覆就是跟整個官僚係統為敵了。
官僚係統是最討厭改變的,最希望循規蹈矩的按部就班的做事的。
不追求這份構架能維持三百年,能持續維持一百年以上就足夠了,那時候全世界應該都隻剩下大明人了。
朱簡烜又想到了大兒子朱靖坤之前的請示:
“靖坤目前表現的智力、能力、心態都足夠了,他如果能再把眼前的這件事情做好,這套體係中自然有他的一席之地。”
另一邊,朱簡烜的聖旨發下去之後,大明朝廷上下內外的各色人的反應各不相同。
雖然他們都不會站出來質疑製定朱簡烜製定的規則不合理,但是各種各樣的想法卻不可避免開始醞釀起來。
在當天晚上,大明各地的酒樓、茶館、戲院裡麵,以及很多人家的私人院落裡麵,到處都有人在議論這件事情。
不同身份的人,關注點的點自然也不一樣,對這份詔書的態度也不太一樣。
禮部尚書作為提議製定建築規範的當事人,看到通政司轉來的電報聖旨內容之後,有些遺憾同時也很多的不解。
但是在衙門乾活的時候,沒有直接發表什麼評論。
等到下午放衙之後,才在自己的家中,跟到訪的友人一起討論這件事情,其中就有攛掇禮部尚書上奏章的人。
“聖上的旨意真的出人意料啊,樓房最高隻能建到十五層五十米,而且必須建在城外。”
“關鍵是沒有功名的百姓,最高隻能建六層二十米的樓。如果沒有爵位,最高隻能建到九層三十米。”
“為什麼啊?咱們聖上是在世魯班,對工程建設方麵的事情最為熟稔,肯定知道現在建設百米高樓也沒有難度吧?”
“十幾年前建的北苑新宮,都有宮殿的高度超過一百米了,現在開始規劃的功勳樓要直接建到兩百米呢。”
“由此可見,聖上真的不喜歡高樓,如果不是現在民間已經有了很多六層樓,可能會限製的更低。”
“聖上對民間的吃穿用度之類的管束向來寬容,為什麼唯獨對高樓的限製的如此嚴格呢?”
“現在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但聖上以前專門做出的規定,基本都有深意的,也許再過二十年大家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