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而是滂沱大雨傾盆而下。
霎時間,像是天上的銀河泛濫了一般,客棧外的天地頓時被一根根銀線切割。
風吹褲腳和腿毛,魯達看著街上慌亂避雨的行人。
有攤販,也有流民。
濕漉漉的,如同落湯雞。
魯達:“酒保何在?”
酒保:“爺,何事?”
魯達指著街上屋簷下的流民,道,
“你去幫灑家跑一趟,打聽附近流民之中,有誰會算術經略,最好跟其餘流民是同宗同族,有些威望的。”
酒保不敢耽擱,將手上活路轉交他人後,戴著鬥笠衝入雨幕中。
不消片刻,酒保便帶著一小瘦若雞子的老頭兒前來,此人身無半兩肉,顴骨高聳,衣不蔽體。
但他的眼睛很亮,很有神,似乎所有的生命,都放進瞳孔之中燃燒了。
用帕子擦拭身上水漬,老頭緩緩走到魯達麵前,稍稍拱手,脊梁筆直。
“老朽劉炬,見過提轄。”
其聲平靜而泰然,自帶一股儒雅的氣質,哪怕一身的蓬頭垢麵也無法掩蓋。
魯達看了他一眼:“你會算術?”
劉炬點頭:“明算科及第,先後在吏部明經殿、白鹿洞書院進修,後回家鄉教書,十年來弟子數千。”
“哦?你這般人物,怎麼也流落至今?”
“千裡行路難,餓殍遍寰宇……哪怕有經書百卷,也換不來一斛黍稷。”
“官府如今對爾等可有安置手段?”
“自有開倉放糧、設立屯田,可流民何止十萬?又有多少能惠及我等?”
魯達默然,坐直了身軀,神色肅然幾分,請劉炬入座。
“衣裳臟亂,恐汙了座椅,謝過提轄好意。”
劉炬拒絕,麵色平靜。
魯達也不繞圈子,從蹀躞中取出所有錢財,又從腰上取下幾貫錢,道,
“稍後我再派人拿錢來,共計三十兩銀子,你且拿去,不管是安置住所,還是以工代賑,務必每筆錢財落於實處,不可貪贓,也不可直接交予流民。
其中緣由,你是學問人,自比灑家清楚。若有人刁難,報上灑家名號!”
如今北宋的時局,一個壯年男子月收入在八十文左右。
也就是說這三十兩銀子,足以換取近四百壯丁一月的勞動力。
雖對這浩蕩的流民來說,隻是滄海一粟。
但卻可撬動一隅,讓他們快速自救,從而擴散出去,一個幫扶一個。
劉炬愣了下,平靜的麵容驟然打破,不由得老淚潸然,就要長叩在地,
“老叟,替其他人代謝魯大人!”
“莫大之恩,如山如海,銘感五內!”
客棧大堂內,吃酒的客人下意識停下動作,目光複雜的看來。
這年代,自己苟活尚且不易,又有幾人有餘力護佑他人?
不管魯達出於何意,論跡不論心,都足以贏得良心未泯之人的敬佩。
“跪什麼跪,少來這些繁文縟節!”
魯達揮了揮手,不耐煩沉聲喝了句。
劉炬心中一緊,竟然真的有些跪不下去,不由得轉而作揖鞠躬。
魯達起身,抄起蜀錦藏進懷中,朝門口走去。
大雨推門來,在階梯下彙聚成潺潺流水。
“出來捉鬼,怎弄得囊中空空,隻留幾兩銀子了?”
魯達一抹額頭上的水漬,打開‘方圓徑寸’。
傘麵如花綻放,表麵彩線被雨水打濕,驀然變得鮮豔起來。
頓時,風雨不得進身,皆在一傘之外。
“娘子真是料事如神啊……如今大雨滂沱,可不就是略顯棘手之事?”
魯達訝然。
一縷注意力卻凝聚於腦海中的【白蛇奉身報恩圖】
隻見在那青山之中,白蛇之下。
大片留白的區域中,隱約多了幾隻豆大的泥人身影,躲在亂石之後。
給人靈動之感,似乎下一刻就會躍出畫卷。
一行墨字浮現。
【來踏煙霞來,去衝風雨去】
【凡人判鬼事,供台亦清明】
【全累土泥人之因果】
【得蠅頭小術:五鬼搬運術】
【市井民間常見戲法,可搬運財氣,亦可殺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