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錦書的眼神中帶著意味深長,並無嘲諷。
她自幼便是在京中長大,又是世家大族的千金,許多消息自然是比郭欣要靈通不少。
雖然今日她確實是希望能夠嘲諷郭欣一番,然而若是拋去了六皇子這事,郭欣如此有才華,又是將軍府流落在外的嫡小姐,定是能夠和她成為不錯的朋友。
況且,郭欣身邊的那丫鬟說的也並無道理,一雙小腳困住了她,隻看得到一方小小的天地。
眼前這位還未被認回將軍府的大小姐有一雙大腳,倒是替如她這般的女子丈量了天下。
盧錦書走到門外,笑道:“如果不是因為他的關係,或許我會很喜歡你。”
郭欣見盧錦書一直盯著自己,眼神中似是蘊含著不少的意味,行禮道:“錦書姑娘此行也讓我收獲頗多。”
送走盧錦書後,郭欣看著色澤鮮豔、味道誘人的火鍋卻是失去了食欲,揮了揮手讓夥計將菜肴都撤了下去。
她坐在蒲團上,桌上的熏香散發出縷縷香煙,這是京城裡前世的爸媽送過來的,是百年的沉木香。
方才盧錦書似是在強調她還未被認回宗祠之事,以此要挾她離趙六遠一些。
可是話中之意又似有另外一分意思,可是有何事情可以和此事扯上關聯?若是京中之事,那隻能是前不久通過六皇子傳給聖上的匠人一事,又或者是玻璃一事?
思量間,劉佑敲門走進,語氣中難掩欣喜:“郭欣姐,咱們的大恩人莫姑姑來了!”
話音剛落,身後走進了一位衣著五枚暗花緞緯顯花的女子,裡子為平紋素綢,紋飾以雲紋和雜寶紋相結合,如意雲頭和犀角、金鋌、珊瑚、書卷、火珠等穿插在一起。
時興的拋家髻簪上了各式各樣的花樹釵,有的釵上邊鏨刻花紋,有的則是鏤空鑲玉,不管樣式是何,皆使用金絲掐製而成,雖然滿頭都是金絲卻又恰到好處,顯得十分貴氣。
郭欣看著那女子一下子呆了眼睛,揉了揉眼睛,又睜開眼看著眼前之人,不敢置信道:“霏霏?”
莫霏霏看著郭欣莞爾一笑,款款落座:“怎麼?認不出我來了?”
劉佑在一旁搶道:“怎麼可能認不出莫姑姑來呢?這不是您一向簡樸,今兒忽然如此地貴氣,好似天上下凡的神仙一般美麗,我們都驚訝極了。”
莫霏霏垂下眼眸,用帕子掩嘴笑了笑,往劉佑處瞄了一眼,那是郭欣妹妹的心上人,也算是見過幾麵,是一個心思泛活之人。
好在他對待郭芷也算是一片真心,隻是不知道真心又能維持多久。
“霏霏,你今兒怎麼打扮得如此隆重,可是有什麼喜事?”郭欣緩過神才道。
劉佑見二人要談正事,行了一禮,輕輕將門簾放下,又往裡瞧了一眼,嘴角微帶笑意。
郭欣姐稱莫掌櫃為霏霏,那是她們是忘年交,而他本應稱其為莫掌櫃,卻借著郭芷與他的關係,將莫掌櫃稱為莫姑姑,如此,他與那位神秘莫測的掌櫃便算拉上了關係。
往後若是家中父兄有了要事,也可以拉上關係找這位貴人相助。
劉佑轉身板起臉交代身後的夥計要將這間雅間看牢了,不可讓閒雜人等靠近。
……
莫霏霏看著門外徹底沒有動靜後才道:“算不上有什麼喜事,隻是我因為一些事情要回京了,是以在回京之前來看看你。”
郭欣驚訝地望向莫霏霏,相識如此之久,她自然是知道莫霏霏的身份,也明白京城對她來說是一個不願觸及的傷疤,已經過了許久,怎麼忽然就要回去了?
莫霏霏看懂了郭欣眼中的意思,手指觸了觸半空中虛無縹緲的煙,似是無所謂道:“京中之事我也不能逃避一輩子,總要回去麵對。”
頓了頓,又道:“而且我回去也能為你們做更多的事情,今日來除了想再見你一麵,也是為了你的一件事。”
“我的事情?”郭欣不解道。
莫霏霏微微頷首:“你前段時間托六皇子送信給四皇子呈給陛下的匠人之法得到陛下的讚賞,因此獎賞也跟著下來了。”
聽到這裡,郭欣一下便想到了盧錦書的那句話,便問:“是出問題了?”
“本來是要以將軍府嫡千金的名義給你下發封賞,但是賀家有一部分族老十分堅決不同意,不斷遊說陛下,希望陛下將給你的封賞是以農女的名義下發。”
“陛下本就事務繁多,他雖然因為六皇子的緣故對你有幾分好感,可是在他看來終究不是多重要的人,最終便依了各位賀家族老,以郭家村的一名農女的名義往下發。”
郭欣蹙眉,她雖然覺得以農女的名義封賞不尊重她,但若是讓其他不知情的百姓得知一位小農女憑借才能得到聖上的封賞,也有利於激發當地百姓不斷向朝廷獻策,又怎麼會算是壞事呢?
“你或許覺得這件事還有利於民。”莫霏霏進一步解釋道,“可是若你一直以來都不能正式進入族譜,不能被賀家所承認,那你和六皇子的事情難於登天。”
大昭朝雖然風氣開放,女子亦可外出營生,也有少數女子登上“朝堂”,但是一到涉及男女婚嫁之事,還是相當保守。
眾人紛紛維護自己的階級,絕不允許自家小輩與比自家門戶要低的結親,更彆提是皇家了。即使陛下因為六皇子的關係對郭欣有了幾分厚待,那也不過是可以隨手拋棄的人罷了。
最是無情帝王家,若是六皇子堅決要與郭欣廝守一生,那至多不過是抬郭欣為妾室罷了,一旦打上了農戶女的名聲,且張揚在外,那就注定不可能成為皇家妻。
她先前的事情不過是最好的說明罷了,思及此,苦笑溢出了嘴角。
“所以我需要將封賞一事攔下,同時還要將封賞的名頭改了?”郭欣捏了捏指頭,她根本就不覺得僅靠她之力就能讓這個大昭朝的主人改了聖旨,更彆提事情已經定下。
若是讓陛下改聖旨,那豈不是將“君無戲言”視作玩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