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老臣子了,這點道理不明白?”
聞言,朱棡眼中泛起一抹冷色,便是一連好幾問道。
劉伯溫固然展現出了清正廉潔,兩袖清風,但這僅是他對於百姓的為官之道。
說好聽點,就是以身作則,為天下百姓請命。
說難聽點,悠悠青史千百年,誰不想留存於青史,且青史永留名?
可這與他在政治上的目的,有關係麼?
上層的政治,永遠都是殘酷的鬥爭,動輒間,血流成河。
不管是貪官也好,清官也罷,在政治鬥爭之中,輸了就是輸了,死了就是死了。
所以劉伯溫為了自己,又或者是為了浙東,他即便是沒有參與,也不會開口。
因為他就是浙東文人的風骨,一旦他爆出驚天大雷,浙東讀書人的聲譽,就會毀於一旦。
那劉伯溫就是浙東的罪人,所以他不能。
這與劉伯溫的品性無關,而是時局,也是朝廷政治的一方麵。
所盛行的也不過是所需。
還是那句話,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這是劉伯溫的功,青史不會抹去,也不會抹黑。
但功就是功,過就是過,豈能混作一談?
而這世上的法理,也不能僅憑一己之喜惡,就去斷定,他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畢竟有些人麵上凶,但骨子裡善,所以你能說他是個窮凶極惡之徒,然後對他肆意的編排抹黑?
可不要忘記,他所行之事,皆乃善舉,無愧於心。
那難道對這樣的一個善人,不用經過法理,隻憑借一句所謂的我認為,就能將其抹除?
還有有些人笑容溫和,行事作風也是謙謙君子,可所行之事,都是大奸大惡,天理難容,那你能說他是一個好人,然後對他大肆的讚揚?
所以永遠都不要以貌取人,畢竟忠奸善惡難辨,這也是自古以來的教訓。
一切還是要以律法為先,因為唯有如此,才能定論善惡,有罪便伏誅,無罪便釋放。
這才是對天下的臣民,最好的交待。
“宋夫子不用再想了,縱然在強詞奪理,也逃不過一個事實。”
“那就是清正廉潔,兩袖清風,從來都不會與欺瞞陛下掛鉤。”
“他隻能證明他這個人是個正臣,對於天下百姓,他足夠清正,足夠廉潔。”
“但對於自身,他也想有一條保全之道,所以從劉伯溫的角度出發,他也對得起自己,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更何況還是小明王,他有所欺瞞,也實屬正常。”
“隻不過,你有沒有想過,他們連小明王都敢殺,那一旦生出不臣之心,陛下的安危,誰去負責?”
“難道您還要告訴孤一句?”
“不會?”
“那您為什麼不下去地下問問王莽,他還沒有篡漢自立之前,也是個正人君子。”
眼見宋濂並未開口,朱棡便是緩緩起身,聲音依舊輕緩道。
此言一出,宋濂的麵色頓時白了三分,張了張嘴,但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因為這就是事實。
為自己與為百姓,為官之道與自保之道,劉伯溫都不曾衝突。
但這樣的人臣,古今往來一抓一大把,但朱元璋是個什麼樣的皇帝?
一個從最底層爬上來的皇帝,怎麼可能會允許?
小明王好歹也是皇帝,可他們為了自身的利益,依舊毫不顧忌的將其殺害,並且將責任推脫乾淨。
那這大明的天下,真讓他們掌了權勢,恐怕就不是大明的天下了吧?
畢竟,他們敢害死小明王,就敢害死下一個皇帝。
隻要觸碰了他們的利益,什麼君臣之道,什麼忠君愛國,都可以摒棄。
“先生,孤當你今日沒有來過,此事就此作罷,勿要再提了。”
“而且您已經年邁,就不要再操心國家政務了,安心回家頤養天年吧。”
“孤會上奏陛下,您於國有功,會給予奉養,榮華富貴,不會缺的。”
“但今日這事,孤不是很開心,所以從今日起,宋家一門五代之內,不可參加科舉,不可入朝為官,以示懲戒。”
“至於五代以後,宋家也不可再入京師,不可在中樞參政,若你覺得不妥,大可去找陛下。”
“可對於太子殿下這邊,孤希望你能明白,不要讓太子殿下左右為難了,對於你,太子殿下已經是仁至義儘。”
朱棡又是輕聲道。
話罷,朱棡便是離開了禦書房,隻留下呆愣在原地的宋濂,還有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朱標。
“先生,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您今日本就不應該開口,畢竟身為人子,隻需要向父母儘孝,恪守國家法度。”
“但身為臣子,首先要做的就是忠君愛國。”
“而且劉伯溫之子已經畫押招供,不僅僅是劉伯溫之長子,還有劉伯溫之次子,口供幾乎吻合。”
“所以這就是蓋棺定論的事實,可陛下還是給了劉伯溫恩典。”
朱標緩緩起身,便是看向宋濂在行了一個弟子禮,也是踏出了禦書房。
這也不是朱標不近人情,而是這個口絕對不能開,若不加以嚴懲,他們就不會對皇權抱以敬畏。
因為哪怕小明王是個傀儡,從來都不具備實權,可他也的確是在起兵反元,光是這一點上,小明王還有其父對於中原,就是有功。
所以哪怕是要死,也要經過朱元璋的同意,要不然就是私自殺害皇帝,陷朱元璋於不仁不義之中。
“伯溫兄,老夫儘力了。”
人在禦書房之中的宋濂,又是長歎一口氣道:“或許,你真的錯了。”
其實宋濂今日也並不隻是為了劉伯溫而來,而是為了浙東而來。
因為江南已經毀了,可要是浙東再毀了,那這江浙文壇,就算是名譽掃地。
畢竟此次涉案的官員太廣太甚,就連被譽為浙東第一文士的劉伯溫,也都是深陷其中。
那以後江浙的學子們,想要進入朝堂,恐怕就是難如登天了。
所以宋濂來了,而且不是去求朱元璋,反而是直接來了太子朱標這裡。
因為師生情難滅,總會留有三分薄麵。
再加上太子仁厚,或許還有轉機。
可是這其中,宋濂卻忽視了晉王朱棡,這個能言詭辯者。
言辭之間犀利無比,句句暗含鋒芒,根本無從反駁。
但宋濂從來都沒有想過,這樣的罪,哪怕是李善長、徐達也不會留情。
畢竟彆人不知道,朱棡豈能不知道,要是不變革,要是不遏製,文官集團會越來越強,直到真正脫離皇權束縛的那一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