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韓愛民沒有去食堂,而是帶剛放學的兩個小外甥回家吃午飯。
一區17棟206室,這裡是真正的家!
醒來之前屋裡全是青苔和爛樹葉,門窗不知道是被風吹掉的還是被附近村民拆走的,破敗不堪,可現在卻恢複了原樣。
老爺子是機修工,但老爺子並不老,今年才五十二歲,歲月卻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溝壑般的皺紋。他皮膚黝黑,手掌因多年的勞作顯得異常粗糙,掌心布滿了厚厚的繭子。身上穿得還是那件被汗水浸染過無數次的藍色工作服,胸口的口袋裡插著一支炭筆,方便隨時記錄維修要點。
即便歲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無數的印記,但他仍舊保持著勤勞與樂觀。聽說兩個外孫中午回來吃飯,明明車間發了盒飯,他還是帶著盒飯回來了,讓老伴兒把盒飯裡的大排切成兩半,分給兩個小外孫。
母親去年底退休的,卻沒過上遊山玩水的退休生活。
廠裡現在生產民品,許多訂單的交貨期比較緊。她是一個閒不住的人,也是一個老車工。隻要車間忙不過來就去幫忙,但隻能跟“小集體工”一樣拿計件工資。
“晨晨,不能光吃肉,也要吃蔬菜。”
“軍軍,吃慢點,吃飯要細嚼慢咽。”
看著老爸老媽寵溺軍軍和晨晨的樣子,韓愛民不由想起來小時候家裡隻要有好吃的,老爸老媽都會留給自己。有時候擔心姐姐們偷吃,還要把好吃的藏起來。
再想到老媽退休之後還去車間“打工”,老爸將來退休之後還要去私人開的機械廠上班,全是為了自己,韓愛民眼睛一酸,熱淚盈眶。
“愛民,怎麼了?”
“沒事,眼睛裡好像進了東西。”
“我看看。”
“不用,我去水池衝一下。”
韓愛民不想讓老爸老媽看出異常,放下碗筷下樓來到水池邊,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隨即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翻看起家裡的相冊。
老爸老媽都是東海人,支援三線建設的時候來這兒的。
他們當時既是響應上級號召,也是因為沒彆的選擇。那會兒他們想在東海就業很難,想參軍更難。如果不來支援三線建設,很可能要“上山下鄉”做知青。
正因為如此,他們老兩口一直想著能回東海。
如果這不是一場夢,並且一切都按原來的曆史發展,老爸老媽會砸鍋賣鐵幫自己在東海買一套老舊的小房子。用他們的話說雖然戶口遷不回去,但在東海總得有個住的地方。
至於自己,接下來的經曆會無比坎坷。
廠搬遷時上級想把子弟學校和職工醫院移交給地方,一下子移交那麼多人,對地方政府而言無疑是個負擔。談到最後,廠裡要給地方政府幾十萬,要給留下的人發三年工資,美名其曰“過渡期”。
然而,計劃不如變化,廠搬到呈都之後效益並沒見好,乾部職工的工資都發不出,甚至要動員乾部職工集資共渡難關,自然顧不上留下的這些人。
廠裡因為沒錢給留下的人發工資違約,地方政府也就無需履行之前的承諾,但也沒完全不管,把當時留下的教師都變成了民辦教師。
農村的民辦教師家裡有地,教書育人相當於“副業”,工資再低至少能活下去。985廠的這些教師家裡沒地,靠那點工資根本無法生存。廠裡又沒錢,找廠領導沒用,大家夥兒隻能自謀生路。
記憶中的自己因為活不下去,隻能辭掉民辦教師的工作去沿海地區的民辦學校教書。可曾經引以為傲的中師學曆和自學考試文憑隨著高校擴招不斷“貶值”,加之不善於奉承領導,雖然書教得很好,但最終還是被人家辭退了。隻能去給酒廠做銷售,去保險公司賣保險,後來又去一家學科培訓機構做學科培訓……
像大姐和二姐夫等有技術的職工稍微好點,但也好不到哪兒去。
畢竟大家夥在近乎封閉的深山老林裡工作生活了那麼多年,早習慣了廠裡什麼都管的“組織生活”。在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情況下讓大家走出深山去跟人家競爭,肯定競爭不過。
韓愛民不想再過那樣的日子,不想讓老爸老媽把微薄的退休工資拿去給自己買房,更不想讓老爸老媽退休之後還要出去給人家打工。
如果這一切不是夢,憑借先知先覺,想讓老爸老媽過上好日子並不難,當務之急是無論接下來做什麼都不能沒有本錢!
韓愛民打開抽屜,翻找出存折,看著上麵的數字暗想不夠啊,看來隻能乾老本行,要以最快速度賺改變自己和家人生活的第一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