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有時身化鶴;
“人間無數草為螢。”
那是一個身著寬鬆道袍的青年男子,天寒地凍,而衣正單,道人生得頗為俊朗,念詩之時,自有一番出塵氣度。
文人不由得踮起腳尖,翹首看去,同為男子,一時也為這般翩然氣度而打動。
隻見那道人帶著笑意,瀟灑的在人群中邁步,恍惚好比謫仙,同時說道:
“若問諸君,螢火來自何處?
“想來諸君都知曉腐草為螢的道理:
“腐爛的草時間一長,就會變成螢火蟲。
“可是今夜城中不乏有識之士,難道不明白?所謂腐草為螢,不過是前人浪漫夢幻的想象罷了!
“螢火生自螢火,自有爹娘,就像貓崽子來自於貓,狗崽子來自於狗一樣,這才是天下正道,腐草怎能變成飛蟲呢?”
青年道人隨口講述,好似閒聊,可語氣間自有風采魅力,哪怕隻是講話,許多人也願意聽。
隻是說話之間,他已從驢子背上的背簍裡拿出了一點東西,黑暗中燈光點點,可以看到,那正是一把腐爛的草。
“哪有草能變成螢火蟲的?
“何況螢火隻在夏夜,如今早春剛來,天寒地凍,哪來的螢火呢!?
“哈哈哈哈……”
瀟灑一笑,好比紅塵仙。
隻見他將手上腐草一搓,灑向天空。
一時滿天星碎,飛舞流光。
不知幾千上萬……
若非沒有聽見聲音,還以為打出了一捧瑩黃色的火花。
隻見螢火翩飛,不見腐草落地。
唐姓文人立馬睜大了眼睛。
夜裡螢火實在數不清,又有一些從他麵前飛過,他可以清晰看見這隻螢火蟲的身軀,扇動的翅膀,還有尾巴後麵拖著的那一點光亮。
前方人群中早已驚呼一片。
不知多少涉世未深的孩童,不知多少久處深閨的少女,不知多少仰慕道術的少年,此時全都睜大了眼睛,盯著這滿天的螢火,不禁出神。
隻覺好像是一場夢一樣。
夢中道人暢快大笑,好似這就是他最自如的地方,最喜愛的事情,接著又問眾人:
“諸君可知——
“蝴蝶又是怎麼來的嗎?”
唐姓文人怔怔的,想起了古書所述。
“麥子化蝶……”
不禁小聲的呢喃回應。
“麥子化蝶!”道人幾乎與他同時說道,“可是天下豈有這般事情?”
話雖如此,卻已將麥穗灑向天空。
剛到夜幕之下,就成蝴蝶。
上元燈會,彩燈不知多少,頓時映出無數扇動著的漂亮翅膀,與螢火蟲相伴而飛,在這佳節之中,構築出夢幻的場景。
這也不是這個季節該有的飛蟲啊。
唐姓文人已經為之出神。
毫無疑問,哪怕去過京城,見過許多詭譎獵奇的表演,這也仍然稱得上是他此生中看到過的最精彩妙絕的戲術表演了,而最令他神往的,還是那青年道人一身的神仙風度。
身邊這才有友人為他解釋,這是前幾個月在城中除妖的高人。
可是此時的解釋已然來遲了。
唐姓文人早已認定——
此乃真道。
誌怪書集中,傳說故事裡,哪怕是在京城,也常有懂道法的高人出於種種目的當街表演的,可又有多少比得上這一場呢?
……
四周一片驚呼,無數睜圓了的眼睛,既有少年與孩童,又有中年與老朽,既有苦寒百姓,又有達官貴人,甚至其中還有些不一般的身影。
這些人將他們團團環繞。
林覺有不一樣的體會。
此時他眼中倒映的是燈籠的海洋,不過燈籠大多提得不高,照亮許多腿腳,照亮路麵,多數人的麵容都沒有被照得清楚。
因此妖怪神靈都可能隱藏其中。
因此哪怕是窮苦窘迫的人,也可以和富裕大方的人一同享樂於此刻,一同驚訝於術法的奇妙,一同開懷大笑。哪怕是含蓄自卑的人,在此時也可以放任自我的流露出任何表情,不拘於歡笑,也不怕沉默,反正沒人看得見,隻需自在。
說來又何止是這些人,哪怕是林覺,也是被七師兄的術法驚豔到了。
術法是小,反倒風采更重。
此時氣氛也熱烈至極,似乎全無憂愁。
林覺一時好像體會到了七師兄說的——
法術不是非要用來鬥法,也不見得隻能降妖除魔,能給世人帶來片刻歡樂也是不錯的。
就如此時一般。
回過神來,是七師兄笑眯眯的麵容。
“哦……”
林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說道:
“諸位善信,我們乃是黟山的道人,不是把戲人,此番也不是來以戲法換錢財的。
“是因黟山剪刀峰的道友修行有成、功德圓滿,剛剛得了上天允準,可以在人間做一地神,需要籌資建廟,我們這才來到城中,既博君一樂,也吸引諸君過來。若是有意,可留下姓名,捐贈一些銀錢。
“今後若是再有類似此前鼠妖偷盜之事,隻需去剪刀峰下、四姑廟裡上一炷香,自然就能得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