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覺帶了幾顆小元丹,又有一些當初在山上自己提煉的靈液,都是靈氣十足。
此時將之化成了水,每人施一小碗。
雖然沒有治病的作用,可是這等靈丹顯然是要比治病的藥更寶貴的,給病人喝,也能讓受怪病折磨、逐漸虛弱的他們好受一些,撐得久一些。
最開始他隻是給客棧的夥計與客人每人喝了一小碗,奈何此時城中醫館告急,百姓皆求醫不得,痛苦不已,消息不脛而走。
莫管平常如何理性,事情沒到麵前時,如何衡量得失,眼不見時如何覺得劃不來,又吃了虧,可當事情到了麵前,當那些病人求上門來,那一雙雙眼睛把你望著,那些哭求傳入耳中,林覺是如何也漠視不了的。
有了一碗,就有兩碗。
有了一人,就有百人。
沒多久客棧就裝不下了。
接著便排起了長隊。
林覺一視同仁,每人一碗。
但也每人隻贈一碗。
“多謝真人。”
“活神仙啊……”
每個百姓,無論此前善惡幾分,品性如何,此時都誠心道謝。
畢竟是個修道人,又學了煉丹采擷法,贈著贈著,便感覺身上多了一些東西,玄乎縹緲,隱隱卻感覺有些重量。
重量在心中,不在身上。
贈著贈著,又見大堂門口站了城隍廟的武官與卒役,林覺不知他們所來何事,隻是此時有要事要忙,便沒有管他們,隻知他們起先站在門口,不知不覺就到了大堂中,又似到了自己身後。
他們也不出聲,隻是看著。
“真人,小人家貧,怕是今後也無以為報,隻好先在這裡給真人磕個頭了。”
“誒!萬萬不可!”
“小人也是!”
“諸位今後多行一件善事,遇到彆人需要相助時,搭一把手,世事奇妙,許有一日,就幫回到我的頭上了。”
幾名武官卒役麵麵相覷。
他們本是奉城隍的命,來請這名道人回去,調查詢問他是否與城中瘟疫有關,此時卻隻能站在旁邊,神情呆滯。
甚至動都不敢動。
一是神官不能當著這麼多百姓的麵現身拿人,尤其是在對方不見得配合的情況下。
二是他們也不願打斷這個過程。
此時早一刻將這道人請回去,也許耽擱的就是幾十條人命,若晚一刻,則是功德無量。
還有一點,便是他們自己心中也清楚,城隍請這位道人前去詢問,就算不是將瘟疫之事往他頭上推,大概也不是什麼好事。
多半是設法請他管住嘴之類的。
可是神官雖然是官,終究是與凡間的官不同,此時他們隻能見到道人用了靈丹化水贈人,眾多百姓排隊領水,那靈丹中的靈韻玄妙、馥鬱香氣與飲了藥水之後神色明顯好轉很多的百姓,都是騙不了人的。
何況如今早已不是古時,這等靈丹妙藥在世間並不多見,是很多達官貴人願用千金來買的,也是一些神靈妖怪也難求的,若非真想救人,誰會願意用這等靈丹化成水來給人吊命呢?
作為城隍廟的神靈,透過此事,他們能看見的是道人的品性與功德。
若是從道人身上看不見,也可從百姓臉上看得見,若從百姓臉上也看不見,也可用耳朵聽得見。
“多謝真人。”
“多謝神仙……”
功德便來源於此處了。
神官們看得怔了神。
怎麼說也是神靈,或真或假,當年也曾受過百姓如此的愛戴敬仰,方才為神,這一幕於他們來說,其實也是有幾分熟悉的。
熟悉而又感慨。
於是卒役隻得更頻繁的看向兩名武官,兩名武官也不斷的對視交流。
真要把他拿回去嗎?
真能把他拿回去嗎?
真敢把他拿回去嗎?
這是武官的難題,隻得都化作沉默。
“真人,小人病重,都快死了,還請多給小人一碗吧。”
“不可。”林覺無奈說道,“在下本領低微,這藥水既治不了大家的病,也救不了全城的人,隻好每人隻分一碗,先吊著命。不過大家彆急,在下有位師兄擅長醫術,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大家多堅持兩天。”
“唉……”
漢子用杖做拐,無奈離去。
又一人走上來。
旁邊一個卒役忍不住提醒道:“真人,這個人一個時辰前就來領過一碗了!”
在他身旁,三位同僚與兩位武官都轉頭看著他。
卒役一愣,連忙閉嘴。
直到夜越來越深。
排隊的人也越來越少,待得夜半三更,便一個也沒有了。
林覺這才站起身來,收好行囊,轉頭看向身旁的武官們,開口說道:“諸位尋我何事?可是那疫鬼抓到了?”
“回、回道長非也。”
“那是何事?”
“……”
兩個武官你看我我看你,不知為何,明明是城隍下的命令,自己卻有些說不出口。
“嗯?”
林覺不免好奇。
“真人,乃是,乃是城隍覺得真人帶了妖怪進城,真人進城後,城中又剛好起了瘟疫,城隍覺得此事有些蹊蹺,於是按照流程,想請我們將真人和真人家的狐狸帶回去、帶回去問問。”
終於有個武官開口說道,卻也是忍不住抬手行禮,尊稱真人。
在這年頭,倘若有人問心無愧,就是可以不懼神靈的,若是還有德行,便是絕大多數神靈見了也得恭敬三分。
此時便是如此了。
可是林覺一聽,卻是眉頭緊皺。
“懷疑我?”
林覺心中頓時起了思緒。
兩個武官不敢說話隻站在旁邊等。
“我知曉了,你家城隍沒有找到疫鬼,怕我將他瀆職之事往上報,或是宣揚開去,使他罪加一等,想請我過去,讓我閉嘴吧?”林覺冷笑道,“這等事情貧道又不是沒有見過。”
兩個武官不敢回答,隻得為難說道:“真人,我們隻是城中武官,奉命行事……”
“若我不去呢?”
林覺轉身平靜看向他們。
兩個武官便更為難了:“真人莫讓我們為難……”
“若是無事,我倒也敢去走一趟,看那庸神用什麼來收買我,又用什麼來威脅我,或是將這些事情往我身上推,正好把他給收拾了。隻是眼下城中瘟疫嚴重,受苦百姓眾多,我明天一早還得繼續起來為城中的百姓施放藥水,沒空和一個無德無能的神靈玩這些把戲。”
林覺冷聲說道:
“但我不是怕他,你們回去告知他,若此事過去,他還在當城隍,我自然會帶上我家扶搖,去找他好好談談。”
“這……”
兩名武官麵麵相覷。
林覺一見,便也知曉了。
這倆武官倒還有心。
“兩位莫要在此做這般為難姿態,在下修陰陽靈法,除妖捉鬼不少,也不是你們想帶走就能帶走的。”林覺不屑說道,不知不覺間,兩隻手上都已捏了幾顆豆子,“有什麼本領便都使出來,較量較量吧,回去也好交差。”
“……”
兩個武官對視一眼,又回頭看向身邊卒役,一人伸手按上了腰間佩刀,一人抽出腰間兩柄金瓜捶,都敬畏看他:
“真人莫怪我們。”
“職責如此,便得罪了。”
話音一落,帶刀的武官大步朝著林覺走來,一伸手就要按向林覺的肩膀。
然而剛走近這道人,便見道人袖子一甩,武官猝不及防,隻覺迎麵打來一道罡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