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實是他未料到的一個意外,當時便冒險出手,終於叫他將人救了下來。
此一刻,他將人當作崔女而引出的種種誤會,一幕幕又浮現在了腦海裡。他認定那女郎與崔重晏有染,卻不知二人郎情妾意,天作之合,乾他一個外人何事?他竟從中作梗,阻止離開,險些還大打出手。
李氏女雖口不能言,然而心裡,不知已是將他想得如何不堪了。又難怪今夜崔重晏對著他時,也是若無其事一番坦坦蕩蕩的模樣,原來,根源竟是在此。
裴世瑜被從未有過的巨大的羞慚之感攫住。忽然迸出念頭,要去尋那女郎將事說個清楚,再連夜離開此地,此生再不踏足半步。
他整個人被這個念頭激得猛然睜眸,一下從榻上翻身躍下,匆匆套靴,幾步衝到了門後,打開,朝外便去。
裴曾尚未走遠,因不放心少主,將長安喚來,叮囑他今夜睡在少主隔壁,若有動靜,隨時來叫自己,正說著話,忽然看見裴世瑜從房內出來了,忙上去叫他“不早了,郎君怎又出來了?要去哪裡?”卻見他仿若未聞,自顧仍是大步朝前。
裴曾追上,待要細問究竟,又見他忽然止步,停了下來。
裴曾趕到裴世瑜身前,擔憂地發問“郎君怎的了?可是有事?”他問完,見裴世瑜也不應話,自顧佇立半晌,忽然低低道了一聲“無事”,轉身又走了回去,再次閉門。
他的舉動實在古怪。好在這一晚的後來,暫是不見任何異常了。次日一早,驛館裡便來了齊王府的使者。昨夜筵席過後,齊王曾說今日引郎君出城遊覽。裴曾上去叩門,門仍反閂,門內傳出少主一道低悶的應聲“今日我哪裡也不去,阿伯也勿來擾我。”
這聲音過後,屋內再無半點動靜。裴曾無可奈何,出來以少主宿醉未醒的借口,將人先打發了回去。
整整一日,房門始終緊閉。裴曾急得在外團團轉。等到快要天黑,他思忖著白天得知的事,再也忍不住,又上去拍門。本以為少主依舊任性不理,不料門卻應聲而開,原來閂已移除,少主也起了身。
他的一頭烏發淩亂散落,身上隻鬆鬆地套了件白色衩衣,盤膝坐在榻上,身形一動不動,似已如此很久了,也不知他在出神想甚。
永安招手,驛館裡一直候著的婢女們便入內服侍。眾婢送入盥洗之物。裴曾命人都退下,將門關了,親自服侍裴世瑜淨麵,低聲道“事情我都知曉了。白天齊王夫人打發那位瑟瑟娘子過來,送來謝禮。原來先前那位小娘子,不是崔家的女兒……”
裴世瑜不言,隻下了地,屈身俯在銅盆前,自顧掬水洗麵,銅盆內的清水在他的手掌間不斷地發著攪碎的嘩嘩之聲。
老管家望著他的背影,暗歎口氣。
今日他才完全領悟,昨夜回來後,郎君為何反常至此地步。
若是沒有看錯,郎君應對他所救的那位女郎頗有好感,奈何造物弄人,此女先是認識崔郎在先,二人關係看似不淺,後竟然說,不是要與郎君定親的崔家女兒,而是齊王夫人那邊的一個無乾之人,想是哪位舊日宗室遺留下來的女兒。
陰差陽錯,徒呼奈何!
裴曾遲疑了下,終於說道“郎君,你若改了心意,不願娶崔家之女,也是無妨,不必勉強。出來前,君侯特意說過,他並未允諾齊王,咱們還是可以改口的,郎君千萬不必有任何的顧慮。”
裴世瑜抬起濕漉漉的一張臉,睜目,接過老管家遞上的素巾,緩緩揩去俊麵之上不停垂落的晶瑩水珠,轉頭道“就照原定那樣,我還是娶崔家女兒罷。”
他的語氣十分平靜。
“勞煩阿伯,明日便去尋齊王商議,儘快將事定下,如此,我也好早些回去!”
說罷,他將半濕不濕的素巾扔在銅盆裡,整好儀容,邁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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