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江羨沒料到她這麼敏銳和聰明,但也沒真的承認。
他受命於大曄皇室,絕不能做出任何有違官家心意之事。
但下意識地,他沉了聲音,“藺大人或許無辜,但很多時候論罪論功都不是看是不是無辜,他奉命監修摘星塔,那麼神塔就與他息息相關,官家不會在意是否有人陷害,隻會關心最後那個結果。”
藺赴月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一時心頭湧上密密麻麻的刺痛,聲音也不覺冷淡下來,“裴大人的意思是好人就該甘囚監牢,壞人逍遙法外?”
“大曄治朝近兩百年,靠得就是顛倒黑白?難道我從小所學天道昭昭之理都是廢言?”
家人便是藺赴月的逆鱗,隻要一提及,就會令她身上堅硬的刺全都倒豎起來,敏感地將自己包裹,防禦彆人。
裴江羨靜了靜,在乍暖還寒地春風中徐徐道:“不論你想做什麼,我都勸你三思而後行,這背後的勢力不是你能動的,若被他察覺,你會有生命危險。”
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但……
“那又怎樣?”藺赴月看向他,唇齒間是徹骨的寒涼,“我不怕死,就怕不明不白地活著。”
說罷,她轉身離開,纖細柔軟地背影快步走向行軍帳,再沒回頭。
回到帳子裡仍覺得生氣,一腳踢翻了水桶,水滲進泥土,不一會兒就湮濕了一大片。
她歪在簡易的小床上發呆,沒一會兒竟沉沉睡過去,直到一同和二萬回來鬨出了悉簌動靜,她才迷迷糊糊醒來。
外頭漆黑一片,也不知道什麼時辰了。
怔愣著反應了一會兒,一同二萬在她床邊坐下,“小姐,我們沿著線報所說的找了一通,沒找到宋二,但是的確在河邊發現了他生活的痕跡。”
其實藺赴月來不僅為了金伯,還為了宋二。
有人看到宋二逃出城往清河村跑,還在河邊出沒過。
清河村村頭的河流貫穿南北,兩岸還有廢棄的茅草屋,宋二出現在那兒大概是為了順流而下逃跑。
他已經被另一夥人盯上了,未免夜長夢多,她必須儘快找到他。
但這次也是空手而歸,實在令藺赴月焦躁不安。
她攥緊了拳頭,奮力一拍床板。
“若是抓到他,直接迷暈了送回京,絕不能再出差錯。”
“是。”
找人一事是藺赴月急也沒用的,或許知道他沒死也是一個好消息,至少還有個希望不是。
第二日天一亮,裴江羨的小分隊又緊鑼密鼓投入了搜救之中,不僅為了杜家人,也為了整村的老百姓。
清河村是個盤踞此地數年的老村落了,村裡人大多姓史,其餘的便是像金伯這樣替大戶人家守著莊子的外姓人,統共加起來也才二三十人。
一路行來,活著的人已經不多,這座本就人煙稀少的莊子更添幾分荒蕪。
藺赴月看得心裡不忍,一直蹙著眉頭不說話。
沒找到金伯,她有些不甘心,一直往村子深處走,裴江羨就落後幾步跟著,真的沒讓她離開過視線。
村尾立著史家祠堂,大約祖上是個官,修建祠堂的木料柱子極其結實,竟成了這座村落中唯一矗立的建築。
藺赴月仰頭看了看上頭繁複精致的花紋,抬腳跨過門檻,身子還未全探進去,忽被一道身影拉住了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