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禾善後來無數個夜晚都在後悔說出這句話。
但傷害已經造成,自尊迫使她不肯當麵對父親說出抱歉,況且像他們這樣的武將人家,向來不喜歡說那些酸儒才會說的矯情話。
夜風吹過,禾善打了個寒津。
甄佑才不由分說脫下自己的外裳披在她身上,自己直剩月白中衣。
禾善繼續說,“其實後來我一點都不怪他了,他回來後沒多久就和二叔分了家,還將他全家老小治得慘兮兮,半點親兄弟的情麵都沒留,連我祖父祖母都被他逐出了家,成了揚州城裡的乞丐。”
禾善笑了笑,“人人都說他殘忍,沒有人情味,隻有我知道,他是在為我娘報仇,祖父祖母和叔叔嬸嬸後來還跟我爹懺悔,他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直接讓門房驅人。”
賈家從前隻是個破落的農戶,全靠大兒子有武將之才,又遇到慧眼識珠的伯樂,這才一躍而起成了大將軍。
一得到軍功,他就娶了伯樂家的小姐,也就是禾善的娘。
兩人其實很不相配,賈將軍五大三粗,又沒讀過什麼書,肚子裡沒有半點墨水,但禾善的娘可是當年揚州城中有名的才女,尚在閨閣中時就寫出過官家讚賞的詩作。
兩人一個談詩論賦,一個舞刀弄槍,怎麼看都合不來。
可不知怎麼的,他們的日子過得極好。
賈將軍雖然行事粗獷,但是愛妻也會疼人,禾善的娘溫柔體貼,也不怪丈夫不能陪她吟詩作對。
可能這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好歹隻有自己清楚。
日子這麼細水長流地過下去也很美好,偏偏賈家住了進來。
賈母是個貪得無厭的農婦,見識淺薄心思也歹毒,小時候偏心小兒子,長大了見大兒子出息,又死皮賴臉扒著他吸血。
不僅自己要住進來,還要帶著小兒子小兒媳一家住進來。
其實若是她肯相安無事,賈將軍也不是容不下他們,畢竟賈將軍府很大,一個在東邊一個在西邊,住一輩子都不一定能碰著麵。
但偏偏她不是個安穩的,一進府就擺婆婆的譜磋磨禾善的娘。
那是個柔善的江南女子,不願意讓丈夫為難,隻是默默忍下。
誰想賈母竟然趁賈將軍領兵外出的時候,聯合小兒子小兒媳害死了她。
賈將軍追悔莫及,餘生都要活在對妻子和女兒的愧疚之中。
“其實我爹已經做得很好了,超過這世上半數男人,但我那時候小……也不懂人活著就是各種各樣的艱難。”
禾善側頭,對上甄佑才深邃認真的目光,“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見到我爹,也怕將這病傳染給他……我現在隻能見到你了,所以想請你代為傳話,我不想他後半輩子都活在痛苦裡,失去妻子和……已經夠讓他難過的了,他這麼個孤家寡人,日子也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