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台手術不僅牽動了卡維的外科團隊,讓死盯著手術消息的記者疲於奔命,還讓有些人趨於瘋狂。
手術消息在會診第二天就已經出現在了各大報紙版麵上,全維也納市民隻需支付幾赫勒就看到這些報道【1】。民眾會討論手術,但卡維的手術早已脫離了他們可以觀看的範疇,現在也隻剩下討論罷了。
真正瘋狂的反而藏在了那些陰暗的角落裡,在11月1日手術延期的報道出現後,這種瘋狂逐漸達到了頂峰。
和英國剛出台《解剖法案》時一樣,奧地利對於屍體的管理並不算嚴格。
19世紀工業化的進程迅速展開,資本主義的黑暗角落裡到處都是被碾碎的渣滓,醫生、醫學院教師和科學家可以通過合法和合規的手段獲得自願或無人認領的屍體。
認領手續從十幾年前的個人申請已經慢慢向所屬單位轉移,但手續本身的繁瑣程度並沒有降低。
屍體的解剖和研究本身就需要新鮮度,保存成本和流程以及運輸都會有一大堆的麻煩,大大增加了屍體應用上的難度。
而維也納現在正處在屍體需求高漲期,當正規途徑無法滿足需求的時候,原先不合法的產業鏈就會避開陽光,沉到地下繼續為偉大的外科事業發光發熱。
維也納每天都有很多累死餓死的人,為那些快活不下去但還活著的人們謀來了這份工作,盜屍。
犄角旮旯找不到屍體,那就去墓地找,他們白天在公墓蹲點看哪裡新埋了屍體,晚上就會偷偷摸過去把屍體挖走。有些盜屍隊伍和守墓人串通一氣,並且產生了“守墓蹲點-夜晚盜屍-第二天黑市賣出”的產業鏈。
為了防止被盜屍,民眾也是挖空了心思。
有錢人家會組成防衛隊,稍窮一些的則會雇傭至少一名看墳人在墓地蹲守幾星期。公墓也會出售一種特製的籠子,僵屍籠。【】
雖取名僵屍籠,但它不是防止屍體跑出來,而是害怕有人鑽進去。等屍體腐爛後,籠子就會被公墓管理處拆掉,安裝到下一個需要防止盜屍的墳墓上,重複使用。
相比於這類被動防守的措施,還有更偏向攻擊的“棺材魚雷”。【3】
它們被巧妙地安放在棺材的蓋下,一旦有人要打開棺蓋,就會觸發機關射出小鉛彈。威力雖不及戰場上的步槍子彈,穿透力有限,但近距離挨上一發也足以致命。
不過沒關係,倒在自己同伴麵前的盜屍人同樣也是一副合格的屍體,利弊參半。
這個行當存在了幾百年,屢禁不止的原因除了挖上半個小時就能賺到兩個月工錢的暴利之外,還有軟弱無力的處罰力度。至於處罰為何不疼不癢,這裡麵就有各種博弈和妥協了。
挖著底層人民屍體的盜屍人也是底層,他們可不管這些,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在看到卡維正在進行瘋狂手術練習的消息後,黑市的訂單也不約而至,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兩者之間的關係。【4】
但對於正在自家醫院瘋狂訓練的卡維而言,媒體人這種“無端臆測”根本進不了他的視線,他想要的就是屍體。院長很清楚這台手術的份量,就算撇開埃德姆的身份,單是門票收入就已經賺翻了。
“前幾天我就已經讓人去找屍源了。”院長看聽說了手術推遲之後,就知道卡維一定會來找他,“按照他們的口碑,今晚就該送來第一波屍體,夠你用兩天的。”
“還是那家黑市?”
“對,就是把那個食人魔賣出了天價的菲力迪寧,簡直是人才。”院長為對方的商業頭腦動容,“誰能想到那天梅道斯、瓦特曼會和自然曆史博物館館長一起發癲,出價那麼利索。早知道他們幾個會血拚我也應該插上一手抬抬價,感受一下那種氛圍才對!”
“費爾南”卡維想起了四個多月前的那台露天手術,“最後是被送進了曆史博物館?”
“東西是博物館的,不過似乎瓦特曼和梅道斯和對方達成了協議,先在醫學院和外科學院分彆展示一段時間。等他們研究完了,再交由博物館收藏。”
卡維對之後費爾南的死並沒有太大興趣,不過能保留下這具屍體製成標本,也算是對外科發展的一種貢獻吧。
“現在應該在約瑟夫館吧【】,應該會和那些蠟像放在一起。手術如此成功,最後卻死得算了,現在再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院長聊著聊著想起了之前的經曆,“我倒是很久沒去那兒了,有空一起去看看吧。”
卡維點點頭,在聽到屍源有著落後總算是鬆了口氣:“這幾天屍體的錢我會”
“不用了,屍體能花多少錢。”
院長不傻,卡維所帶來的經濟效益早已超過了醫院其他外科醫生的總和,花再多的錢也能賺上足夠的利潤:“本來醫院隨時都會給你備上三具屍體,隻不過你去前線了,屍體放著也是放著就分給了其他人。誰知道你現在突然回來,我連做準備的時間都沒有。”
既然是黑市,卡維也不方便深問,在一個事情難兩全的年代,睜一眼閉一眼至少還能減少一些罪惡感。
通過拍賣費爾南帶來的信譽,菲力迪寧地下拍賣行儼然有一種承包屍體買賣的架勢。事實也證明了,它的效率有多高,原本10具屍體的訂單沒到三天就已經交付完畢。
卡維在莫西埃的加入後,練習卓有成效,赫曼和達米爾岡的水平也正好契合了二三助的工作。
11月3日,市立總醫院的手術劇場又把之前那塊牌子擺了出來。
11月日,埃德姆終於迎來了他這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當然他本人還是對這種說法持保留意見,在他心目中最重要的時刻無疑還是0多年前那一晚的邂逅。
“埃德姆先生,您現在有什麼感受?”
“感覺挺好的,禁食、禁水和灌腸讓我全身輕鬆。”埃德姆下了馬車,在衛兵的保護下,穿過記者人流,向市立總醫院大門走去,“至於彆的麼,隻希望手術能順利吧。”
“聽說您之前還要求不用麻醉?”
“本來是決定不用的,但手術時間太長了,卡維醫生說必須要用。”
“那您怎麼看待巴黎和維也納醫療水平上的差距?”
“這我不是很懂醫,所以.”
“您特地從巴黎來到維也納,特地叫回身在前線的卡維醫生,是不是已經承認奧地利外科能力已經超越了法國?”
“我隻是聽從了朱斯蒂娜的建議,想來這兒嘗試一下,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