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垂著螓首,並未發現他近前。
她今兒穿著一件藕荷色的窄袖上衫,衣襟處繡著幾朵雪白的梨花,下裙亦是雪白的百迭裙。
發髻用木簪高高挽起,露出頎長的玉頸,眉目沉靜,倒多了幾分成熟的氣質。
她的左手墊著一本書,時不時拿眼睛瞄一眼那書冊,而後右手繼續落筆書寫。
“強秦之所以不敢加兵於趙者,徒以吾兩人在也……今兩虎共鬥,其勢不俱生……”
“廉頗聞之,肉袒負荊至門射罪,遂為刎頸之交……”
原來是在抄昨兒他吩咐的?資治通鑒?,恰抄到負荊請罪這一段兒了。
他心情頗有些複雜,這小娘子,怎還有些死心眼兒?
昨兒叫她抄,還真埋頭苦抄……往日裡那副小滑頭的模樣怎的不見了?
“歇一歇,仔細傷了手。”他板著臉道。
小娘子一頓,愕然抬頭望向他,似是不曾料想他會走過來。
“多謝爺垂問……”她抿了抿唇,垂首放下了羊毫,拿起案上一枚玉質花鳥書簽,將其夾進書中。
靜默半晌,見他既不走也不言語,她猶豫了一下,估摸著是午膳的時候了,便問道:“爺可要玉奴伺候用午膳?”
鷹眸斂了斂,他道了聲:“不必。”
今兒他用的是大廚房送的午膳,料想她是吃不慣的,便也不必多此一舉叫她在一旁候著。
“那……玉奴先告退……”她似是因著不能伺候他,有幾分失落,起身的時候還有幾分踉蹌。
不知為何,她分明眉目沉靜,他卻總覺得那雙眸子裡隨時要滾下淚珠兒來。
“沈青棠。”他下意識喚了一聲。
“奴婢在。”小娘子頓了頓,兩隻玉手絞在一起,似等著他訓話一般。
“午後再來。”他瞧著她的發頂,思索半晌,隻說出這麼一句來。
那雙卷翹的羽睫動了動,好似看了一眼他的腰帶。
“是。”她軟聲應道。
他下意識瞧了一眼自己的腰間,恍然,今兒神思不屬,忘了戴她送的那枚白玉芙蓉佩。
嘖。
沈青棠走路甚是端莊,隻在下廊廡前的兩級台階時,才微微拎起裙擺,繡花鞋踩出的步子靜悄悄的。
趙淵望著她的身影,待人影穿過花樹,才默默坐回了長案後。
金影在前門處悄悄留意著,心裡不由得乾著急,主子怎麼瞧著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
總不能叫小娘子去猜他的心思吧?
嗐……
香雪閣中,蓉娘拿了藥油給沈青棠揉腕子。
“您可是抄書入神了?仔細又腫起來。”蓉娘一壁揉著,一壁心疼道。
沈青棠默了半晌,道:“嬤嬤,我打算,藥倒他。”
蓉娘:?
杏兒:???
二人麵麵相覷一會兒,便道:“都聽娘子的。”
沈青棠本就是趙淵的通房丫頭,本也要有圓房那一遭的,不過是早晚的事兒。
近日她覺得是時候了,該圓了房,好繼續纏磨著趙淵,叫他鬆口允她常常出門。
這樣她才好去見薑熙,也才好在上京打理自家產業。
更何況,一直拘在這小院中,實在是憋悶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