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輕二重。
餘歡在深棕色的主任室門上扣響三下,聲音清脆,回蕩在空曠的走廊中。
“請進。”
老林溫和的聲音透過木門,雖然有些模糊,但卻足夠讓餘歡聽清楚。
他握住門把手,感受著掌中金屬冰涼的觸感,輕輕一擰,伴隨著一聲輕微的“哢擦”聲,門扉應聲而開。
一股淡淡的鳳凰單樅茶香飄在鼻間,餘歡抬起腿,邁步而入主任室。
室內光線柔和,老林坐於主位,抬眼看了來人一眼。
臉上登時遏製不住湧現出滿滿的笑意:“小餘啊,你來了!”
蓋因老林對麵的客位還坐著一個人,從背影看頭發花白。
有外人在。
餘歡喉嚨裡頓時堵住,一時不知道是該稱職務,還是叫爸。
稍許斟酌,粲然一笑說:“來您這裡坐一下。”
客位其人回過頭來。
臉龐瘦削,額頭寬闊,鼻翼兩側有深深的法令紋,金絲眼鏡架在鼻梁上,為一雙銳利的眼睛,增添了幾分儒雅與睿智。
年近花甲的社長老許,笑嗬嗬地說:“小餘,你也是來找你嶽父喝茶的吧?”
餘歡腳步不停來到茶桌邊,聽見這話,人卻有些愣住。
素昧平生的社長也開口叫他小餘?
老林倏忽開口:“還不叫許伯伯。”
聽見這話,餘歡立馬隨棍上,恭謹地朝老許頷首:“許伯伯好!”
湘南晨報是廳級事業單位,老許兼任省當局宣傳部副部長,論體製內級彆,和舅舅相同。
當然,總編輯也是廳級,但分量不一樣。
老許是正兒八經的黨高官,上輩子餘歡見了都得點頭哈腰,恭謹打招呼那種。
這會老許微微起身,抬手扶上身側的椅背,準備將座椅抽出來:“嗯,小餘啊,坐。”
餘歡忙不迭搭手:“我來就好。”
他抽開椅子,在老許旁邊坐下。
老許微微推開一絲窗戶,從行政夾克兜裡摸出一盒芙蓉王。
見老林手裡頭在忙活,正端起蓋碗衝洗一隻品茗杯,於是抽出一根,輕輕扔在老林桌前。
側身準備給餘歡散煙的時候,老林卻是抬眼說了一句:“許哥,我女婿不抽煙。”
老許動作一滯,旋即轉而叼在自己嘴裡:“不抽煙也好,這玩意開支不小,還影響健康,我現在是想戒都戒不掉。”
“不說健康隱患,一輩子不抽煙,那都得省好幾十萬。”老林笑說。
他給餘歡洗完杯後,將蓋碗裡的茶葉倒在旁邊的垃圾桶裡。
而後打開桌上靠牆的小抽屜,拿出一個印著笑臉的紅色塑料袋。
餘歡看著這個熟稔的袋子,不禁摸了摸下巴。
暗忖林爸爸又要開始了。
果然老林炫寶似得喜滋滋對老許說:“我女婿送的,十年的乾倉老班章!”
“那確實是稀罕,得好好品一下。”老許拿過塑料袋,打開來嗅了嗅,旋即放在桌上:“小林啊,伱這個女婿能力強又孝順,搞得我都有點羨慕了。”
聞言。
餘歡當即擺出一副靦腆的微笑臉。
雙唇微閉,唯有嘴角微微上翹。
他將普洱擺在身前,默默地拿著茶針開始撬茶。
“你女婿也不差嘛,也是一表人才。”
老許轉頭看了看餘歡,笑嗬嗬地說:“那還是沒你女婿長得好。”
撬完茶的餘歡抬頭說一句:“許伯伯,你講的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有什麼不好意思,這半個月以來,你率領十來個年輕人推動報社轉型升級,能力如何,我想大家都有目共睹。”老許豎了豎大拇指,話音一頓後轉而說:“小餘啊,假如部門遇到了什麼問題,有什麼難處,如有需要,大可以直接來找我。”
“好的許伯伯。”餘歡點點頭,嘴裡卻說:“不過我還是希望部門進展一切順利,儘量不要向您尋求幫助才好。”
這話以晚輩的口吻說出來,老許和老林都是莞爾而笑。
兩人吞雲吐霧,順帶品茶。
一人隻是品茶。
餘歡指尖輕輕摩挲著杯身,感受著品茗杯的光滑與細膩。
他默不作聲。
聽著兩位領導相談,在從資曆和能力這兩個方麵,論及到底提拔誰來做編輯部主任。
其中,著重提及做法製新聞的小張,也就是餘歡熟稔的那位老油條張哥。
作為事業單位,社長和總編輯均由上頭提前六個月任免,好做換屆準備,並且任職前會有七天的公示期。
部門主任的任免,就沒有這麼嚴苛了。
也就是說老林這個當事人,早在將近半年前,便知道了自己即將上任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