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琳麵帶喜色和他分享:“劇組給北影廠付了144,北影廠扣了點兒,發我手裡的獎勵是100塊8角錢。”
“不錯啊,一百多,全劇組是不是就你賺最多了?”
“差不多,李幼斌同誌和李雪健同誌都隻有六七十塊。”
“嘖嘖。”
一個月的酬勞,也就是《三岔巷劫案》的全部片酬了。
李雪健這麼好用的一個月才六七十塊,真是讓小鮮肉們汗顏。
不過李雪健恐怕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有天會被人當眾懟片酬高。
小兩口回了一趟中關村。
朱琳說好久沒回家了,想回去看看,順便拎上江弦從日本買回來的禮物。
這會兒再上門,江弦那心境都變化不少,拎著東西,跟朱琳掀開門簾兒進去。
“爸、媽!”
“回來了?”
劉醫生這會兒正急火油煙的炒菜,抬眼看見倆人,滿臉喜色。
“小江,聽琳琳電話裡說你去日本了?”
“媽,我剛回來。”
江弦微笑道。
朱琳挽著他的胳膊,替他表功,“媽,江弦去日本訪問一趟,回來特地給你們買了禮物。”
“是麼?”劉醫生麵露驚喜,她這個女婿好啊,去了趟日本還惦記著她們。
“朱虹呢?”江弦問了一句。
“洗頭呢,一放學聽說你倆回來,非要洗個頭。”
說話間,朱虹推開裡間門,頭發上麵纏著毛巾,一臉靦腆的和他倆打個招呼。
“姐夫,姐。”
朱琳取出個帽子,笑道:“你還有預感呢?知道是帽子提前洗個頭,拿著吧,是你姐夫送你的。”
“謝謝姐夫!”朱虹開心不已。
《追捕》走紅以後,真由美的帽子在國內大火,不過這片子在日本沒啥名氣,江弦買的是個蠻高端的相同款式。
“可彆弄丟了。”朱琳叮囑。
劉醫生收到江弦的禮物,也特開心,心裡那叫個甜,她這女婿出手大方呐。
不一會兒,朱教授也從學校回來了。
收著江弦的魚竿笑了一下,不過看上去有些悶悶不樂。
“爸,你又怎麼了?”朱琳這個閨女立馬發現奇怪。
問了半天,朱教授才吞吞吐吐說上午和人發了一通火。
原來是朱教授聽到些閒言碎語,幾名講師討論江弦的《銅錢街》,認為作者們寫的東西就是他們的精神寄托,李蘭德就是江弦的理想,是在中宣泄現實的困頓。
“寫作能力好又怎麼樣,一個藝術工作者,喪失了社會責任感,如何成為真正的大家?有愧於自己,有愧於家國。”
朱教授聽不慣這話,就去替江弦理論,文人之爭,思想之爭,不可避免的白熱化,發生一番口角。
“爸,您沒必要為這個發火。”江弦勸說道。
朱教授還是一臉的意難平,憤憤然道:
“魯迅先生說的真是沒錯,我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然而還不料他們竟會下劣凶殘到這地步!”
江弦安慰朱教授幾句,明白這是他老人家把他看作一家人,對他有了愛護心。
其實這幾個老師的話,正是時下輿論的冰山一角。
《銅錢街》自十月在《收獲》發表以來,惹來足夠大關注的同時,也獲得了不少評價。
其中讚美之詞不少,批判的聲音同樣很激烈,雙方僵持不下。
這是無法避免的。
哪怕《月亮和六便士》這部原著,在思想開放的後世也仍然爭議一片,喜歡的有人直接把毛姆貶損成“三流作家”,說這篇不過是營銷出的通俗。
還有打拳的.
後世還是如此,那就彆提四十年前這個思想還未完全開放的時期了。
在《銅錢街》發出以前,李清泉就不止一次的提醒過江弦,這篇內容敏感,刊發以後爭議會很大。
李清泉作為一名卓爾不群的編輯家,對作品發出以後的影響預測相當準確。
結果也正如他預料一般,這篇受到讚譽的同時,嘩聲一片。
隻是恰逢江弦訪問日本,就未能及時的切身感受到國內輿論環境。
回家的路上,江弦去到路邊的售報點。
“要什麼?”營業員問。
“有《文藝報》麼?我要11月的。”
“有。”
營業員嗑著瓜子,遞過來一份。
作為文藝評論界的重要陣地,看《文藝報》就能感受出如今文藝界的輿論風向。
“還要點兒彆的不?”
江弦又挑選幾份其他期刊,各路喉舌。
回到虎坊路15號,他喝一口水,捏起《文藝報》掃了一眼。
11月《文藝報》關於《琉璃月照銅錢街》的討論不少。
他先注意到一篇黃秋耘同誌的評論
——《不是每個人都真正活過——讀‘琉璃月照銅錢街’》
開篇就是一句:
“江弦是講故事的能手,這篇閱讀以後給我帶來的衝擊和震撼,簡直無以言表。”
後麵同樣高度讚揚了這篇文章,還以極高的藝術目光來對《銅錢街》這篇進行解析。
“這篇從未脫離生活,藝術並不是李蘭德的追求,生活才是,不然他也不會一把火將作品焚儘了”
黃秋耘是批評家中的“另類”,嗡嗡嗡前他曾在《文藝報》供職,是《文藝報》的三駕馬車之一。
當時很流行一個說法,《文藝報》編輯部的三個領導,某某某代表“左”,某某代表“中”,而黃秋耘代表“右”。
看過黃秋耘這篇評論,江弦又注意到一篇陳世旭的評論。
《將自己作為犧牲,完全地奉獻給——讀‘銅錢街’》
“老實說,我比大部分讀者讀到這篇文章都早.”
陳世旭很細致的講述了自己在文講所讀到江弦這篇的全過程,還分享了一些在文講所裡學習時與江弦接觸的記憶。
“讀完這篇以後,我被深深地觸動了,像是經曆了一場思考,什麼是我想要的人生?是安逸的生活,還是追逐自己的夢想?李蘭德的形象雖然極端,但他對自我價值的執著追求,給予了我勇氣去反思自我.”
除去他們,在其他刊物上,閻綱、柯靈這幾位江弦熟悉的評論家,也紛紛撰文從不同角度評價了《銅錢街》,表達了自己的欣賞。
當然了,受到讚揚的同時,批評的力度同樣不小,甚至可以說是江弦從未遇到過的激烈。
一位老詩人,也是老劇作家,“老左王”,說話向來難聽,圈內評價極差,曾把七十多歲的曹禺氣的說:“我憤怒!我真想跑上去一頭把銀幕撞個窟窿!”
他也是當今文壇執牛耳者,位高權重,人際關係那叫個糟,和他的老上級周洋失了和氣,和光未然搞僵了關係,和馮沐結了仇老死不相往來,說巴金隻是dng的同路人,不批準王濛概括的三無.
如今的文壇哪裡是太平祥和,不然賈大山也不會在文講所結束時感歎:這裡太鬨,我永遠不會再來。
“老左王”在評論中指出《收獲》編輯部的編委們並不慎重,《銅錢街》這篇文章是否能夠刊發有待商榷。
並在評論中寫道:
“京劇表演大師梅蘭芳家的八字祖訓:國重於家,德先於藝。
一個藝術工作者,如果喪失了社會責任感,怎麼可能有大格局,也無法成為真正的大家,那將有愧於自己,更有愧於家國”
江弦大概讀了一遍,這位幾乎是明白的站在政治立場上討論作品,這一點和周洋的習慣一樣,畢竟那也是他的老上級了。
實際上《銅錢街》並沒有表露出他所批判的這種思想,完全沒讀懂《銅錢街》的內涵,才會作這樣淺白的思考。
對於這篇的理解,江弦覺得黃秋耘分析的算挺準確:
成功不等於成果。
這才是這篇想表達的。
成功總和理想扣在一起,太多人要一個結果,但是李蘭德要的是那個狀態,要生活本身,成果不過是其中的衍生品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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