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割年肉二十七,宰公雞二十八,把麵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江弦哼哼著這會最流行的臘八歌,準備跟江珂和他爹仨人一塊兒去去買點節前特供。
雖然江弦家不咋缺票,但節前供應的年貨票券不用白不用。
他媽和朱琳早已將事先將年貨票券小心的剪成郵票大小,好讓他們爺仨隨同鈔票一塊兒揣在懷裡。
“江弦,出去了?”
“張老師,你怎麼來了?”
看到胡同口推著自行車過來的張守仁,江弦有些意外。
“這不是代表咱們《十月》,趕在春節前慰問慰問你,給你拜個年麼?給你拿了點點心,彆嫌棄。”
“哎呦,客氣了客氣了。”
江弦嘴上說不要,身體還挺誠實,見張守仁一樣一樣的往外掏。
有香油,有酒,有白糖,有粉絲,有麻貨,還有一些糖果糕點,連石堿都有。
“太客氣了,這我還用置辦年貨?咱雜誌社都給我置辦整齊了。”
“應該的。”
張守仁笑道:“這艾窩窩剛蒸出來的,也就是趁著春節,平時咱們京城的小吃店都買不著這個品種。”
江弦有些感動。
張守仁這明顯是用心準備的,不枉給他們《十月》寫了《高山下的花環》。
張守仁一來,他也乾脆不跟著他爹和江珂去置辦年貨了,拉著他去家裡喝茶。
“都聽說了,聶華苓女士的‘國際寫作計劃’邀請你了?”
“喲,這事兒你都知道?”
“必須的,聶華苓和咱們作協都有來往,她最後決定的人選中作協都是知道的,恭喜你啊江弦。”
“有啥恭喜的?”
“我雖然沒去過,不過聽一些回來的同誌給我說,那邊和咱們國內差彆特大,建設的特彆好,你去了不也能感受感受z本主義社會?”
“那些都是糖衣炮彈。”
“少來。”
張守仁一臉笑意的看著他,心說你就端著吧。
“你抓緊這段時間找渠道換點外彙,去了國外好用,我給你找幾個熟人,之前咱們國內的作家出國好些都找他們。”
“不用了。”
江弦擺擺手,喝一口茶,“我已經寫信回絕聶華苓女士了。”
“你回絕了?!”
張守仁騰一下站起來,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江弦,“你沒開玩笑吧,那可是去美國的機會啊,你就這麼回絕了?”
“其實也沒啥可去的,以後有了機會再去吧,我也沒什麼時間”
“”
張守仁盯著江弦看了許久,確認他沒有逗自己,這才一臉遺憾的坐下。
他是真想不通,“國際寫作計劃”其他作家趨之如騖,怎麼到了江弦這兒他還嫌棄上了?
剛才他提起“國際寫作計劃”的時候,見江弦一臉雲淡風輕,還以為他是端著。
沒想到他是真不在乎。
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畢竟江弦已經寫信回絕了聶華苓。
“你可真舍得。”
“害,以後機會多著呢,這個“寫作計劃”明年又不是不辦了。”
張守仁一想,倒也是這個道理。
即便江弦今年回絕,明年他依舊會是“國際寫作計劃”優先推薦的人選。
歎一口氣,張守仁又道:“你最近那篇《最後一個匈奴》,我已經看過了。”
“哦?這麼快?”
江弦意外,《延河》畢竟隻是陝西作協的刊物,發行以後竟然能這麼迅速的傳來京城?
“畢竟那是你的。”
張守仁說,“跟上你,《延河》可是在京城好好火了一把,甭管是書店還是售報點,都賣脫銷了。”
江弦輕笑一聲,“你覺得怎麼樣?”
“好啊。”
張守仁毫不猶豫道。
似乎是覺得自己說的太過簡單,他又補充一句:
“轟轟烈烈,傳奇又帶有武俠的氣概和氛圍!”
“不僅時間線複雜,跨度大,主題還多樣且深刻,讀起來非常震撼。
而且你這部,兼有曆史性、革命文學、傷痕文學、知青文學各種特征,而且人物關係安排精妙。
還有各種伏筆的運用”
契訶夫對“伏筆”做過一個很形象的描述:
“倘若在前麵寫到客廳的牆上掛著一支獵槍,那麼這支獵槍在最後一定要射出子彈。”
在張守仁看來,江弦對“伏筆”的運用充斥了整篇。
他現在都能記起中那些巧妙的伏筆安排:
為什麼黑家和楊家毫無瓜葛卻聯係緊密,為什麼小西北王會來到陝西,為什麼楊娥子等的傷兵竟然是101,為什麼他老人家抱過年幼的楊岸鄉
這些伏筆潛藏在前麵的篇幅之中,就像是始終掛在客廳卻沒引起任何人注意的獵槍,在故事的後麵篇幅,這把獵槍射出了令人頭皮發麻的子彈。
“你這篇的下卷什麼時候動筆?”張守仁說。
江弦看他一眼,打趣道:“怎麼?你們《十月》要和《延河》爭上一爭?”
“你把下卷約給《延河》了?”張守仁向江弦投去詢問之色。
“這倒還沒有。”江弦說。
他和《延河》約了稿子,但這篇稿子就是《最後一個匈奴》的上卷,如今已經給了《延河》,稿子的下卷可沒有對《延河》做出任何承諾。
“那不就得了,還沒約出去的稿子,任何一家編輯部都能爭取。”張守仁眼神炙熱的說。
編輯之間搶稿子不是什麼稀罕事。
就說《紅高粱》的稿子,據莫言回憶,當時他已經和《人民文學》的編輯朱偉約好,結果稿子剛寫完,就被《十月》的編輯章仲鍔拿走了。
當時,章仲鍔向莫言提出想看看稿子,結果坐在那兒看完了就一定要拿走。
最後朱偉都生氣了,費了好一番功夫,這才從章仲鍔那把稿子要回來,就這他還得感謝章仲鍔老先生雅量,沒和他爭辯,不然稿子最終的歸屬可真不一定。
“你這篇稿子寫的雖然是陝西,但你不能把閱讀範圍局限在陝西,你寫的字全國的讀者都能看得懂,這篇為什麼一定要發給《延河》呢?”張守仁爭取的決心很大。
“張老師,你先彆著急。”
江弦頓了頓,笑道:“我也不確定,這篇的下卷我會不會寫,什麼時候開始寫,短期之內,我還沒有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