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張春桃帶著管事的出了門,顧老太爺見潘氏還拿著剪子不撒手,又看顧文鐘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心急如焚,“你還想怎樣?如今你要求的身契已經去辦了,莫非你還要等人回來你才肯放人不成?俗話說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你跟文鐘也是幾十年的夫妻了,他就算有千般不是,總也有對你好的時候吧?”
“你不念彆的,就念他對你好的那些時候,就放了他,讓大夫來給他看看行不行?我保證,隻要文鐘他沒事,我絕對會既往不咎,你看如何?”
這話對於顧老太爺來說已經算是極為低聲下氣了,就算是在政敵麵前,顧老太爺都沒這麼憋屈過。
可這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沒法子,自家兒子捏在人家手裡呢。
潘氏聽了這話,嘶聲冷笑,“一日夫妻百日恩!若是你兒子當初能記得這句話,哪怕隻對我好過一次,如今我也不至於這般對他?”
“你大約不知道,你的好大兒是個什麼人吧?他就是個無恥卑鄙肮臟變態的小人!不,他早就不是人了!”
“你也少拿話來糊弄我,什麼隻要他沒事,你就會既往不咎?你兒子都被我親手閹了,怎麼會沒事呢?”
顧老太爺極力回避的事情,被潘氏又給扯了出來,再也忍不住了:“你這毒婦——”
潘氏哈哈大笑:“我是毒婦?對!可這都是你那好兒子逼出來的!你知道你兒子乾了些什麼事情嗎?”
顧老太爺心生不妙,想讓潘氏閉嘴。
可潘氏此刻已經是豁出去了,慘笑道:“你的好兒子,自己是天閹,不能人道!騙婚也就罷了,還是個死變態!居然自己給自己戴綠帽子!新婚之夜,讓彆的男人來替他做新郎官——”
顧老太太聽到這裡,閉上了眼睛,心裡暗歎了一聲,潘氏是真的不想活了。
不然,這樣的秘密,就該死死的藏著!
就算是顧家的主子都猜測到了幾分,可隻要潘氏裝糊塗,顧文鐘自己也不會說出去,為了顧家的名聲,也絕對不會讓這個消息外泄!
這不僅事關顧文鐘,也事關顧家!這事情若是傳出去了,顧家就成了京城最大的笑柄了!
顧老太爺心底一直不願意深想和麵對的事實,此刻被潘氏給徹底的掀開了遮羞布,真是無地自容。
不過大約是這兩日接受的打擊太多了,倒是有了抗性,此刻還穩住了,聲音森冷,帶上了一絲殺意:“潘氏,你可知道你說了些什麼?”
潘氏神色清明,“我當然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你的好兒子,就是個沒種的天閹!比起宮裡的太監公公來說都不如!人家那些太監宮裡尋些對食,也知道對人好些,彼此相依作伴!可你的好兒子,自己不能人道,騙婚不說,還怕人發現!就索性尋了個人來替他洞房,替他納妾!禍害了跟我一樣,一個又一個可憐的女人!”
“你怎麼不去問問你的好兒子,讓彆的男人睡他的夫人,睡他的小妾,他不是變態誰是變態?就是不知道,這要傳出去,鼎鼎大名的顧家的大老爺,不僅不是個男人,還喜歡看彆人睡他的女人!你說京城的人會怎麼看?”
“我本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我潘家也不是那賣女求榮的人家,當初也是你們顧家上門求娶,三媒人六聘八抬大轎抬進你們顧家的!兩家結的也是秦晉之好,可沒想到你們父子行事如此齷齪無恥!毀了我的一生!我這輩子本也能嫁個清清白白的好人家,能生幾個孩子,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老了也能有兒孫繞膝!”
“可都是被你們顧家給毀了!我的清白沒了!我的一生葬送了!更悲哀的是,我連這些年玷汙我的那個男人是誰我都不知道!”
“你們大約不知道吧,顧文鐘這個沒種的畜生,每次是他讓人來睡了他自己的女人,然後又過不去心裡那道坎,第二天就又將被他睡過的女人折磨一番。他的手段下流無恥之極,我們這些人,誰身上不曾留下過被他虐待過的痕跡?他就是個畜生!自己不中用,拿女人出氣的畜生!”
說到最後,潘氏聲嘶力竭,眼睛通紅,卻強忍著不讓眼淚留下來。
“若不是二房的侄女尋回來,揭穿了他的真麵目,隻怕我們還要被瞞在鼓裡!說不得哪天又要被不知道哪個混帳男人給玷汙了,第二天還要被顧文鐘這個畜生折磨!之前我們忍著,都以為是因為自己生不出來孩子,讓他後繼無人,所以心有愧疚!”
“可如今才知道!我們怎麼能生出孩子來!這個狠毒的畜生,早早的就給我們這些人灌了絕子藥!我們這輩子都沒了做母親的機會!”
“天可憐見的!老天右眼,讓他的真麵目終於暴露了出來!報應不爽,他害了這麼多人,最後卻被他最疼愛的孩子,給推得一輩子都隻能躺在床上起不來!豈不是快活!”
“老太爺,你不會以為那斷續膏真給那個畜生用了吧?那樣的好藥,就是用在狗身上,也比用在顧文鐘那個畜生身上強!所以每次等用到他身上,趁著他睡著了,我就會給他換上彆的藥,那藥彆的不說,生骨最快,隻可惜有一個毛病,骨頭脆如薄紙,輕輕一動就又會骨折。想來顧文鐘會十分喜歡我送的這份大禮的吧?”
說到這裡,潘氏又笑了,偏頭看向了顧老太爺:“你說,你兒子害了我一輩子,害了這麼多人,他憑什麼一點悔改之意都沒有?他受傷的這些天,是我帶著人不分日夜的伺候他照顧他!若是他有一點點的悔改之心,愧疚之意,對我哪怕流露出一點點後悔,我也不會這麼快就下定決心!”
“可他沒有!他都是個不能動,不能人道的廢物了,他還趾高氣昂的不拿我們當人,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我們也是娘生父母養大的,我也是潘家嬌養長大的姑娘!潘家將我養大,嫁給你們顧家,不是給你們顧家當丫頭奴婢,取戲玩弄的!”
“既然他顧文鐘不給我們活路!不生一點憐憫之情,那就怪不得我了!我是不能活了,那是因為我不想活了!顧可我要顧文鐘活著!他活著比死了還要難受吧?哈哈,我詛咒顧文鐘,活著一天被人鄙視瞧不起一天!活著一天,隻能癱瘓在床,不能自理!我還詛咒老太爺你!你為了你兒子,害了這麼多人!我詛咒你這輩子,就算兒孫滿堂,也無一人真心待你!孤獨終老,和你的好兒子相依為命,一起到下頭也做好父子去吧!”
說到了這裡,潘氏冷笑著收回了剪刀,一腳將顧文鐘給踢到了一邊,然後一轉頭,小跑幾步,衝下了台階,撞在了院中的太湖石尖上。
血花四濺,當場就氣絕身亡了!
謝氏和顧老太太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就是顧文錚父子三人,也不忍目睹此等慘劇,彆過頭去。
顧老太爺如遭雷擊,尤其是最後那句就算子孫滿堂,也無一人真心待你,如同一把利刃,直接刺入了心中。
這何嘗不是顧老太爺最擔心的?
好在因為潘氏將顧文鐘給踢到一旁,倒是讓他幽幽醒轉過來,隻覺得渾身劇痛,尤其是臍下三寸之地,更是難忍。
低頭一看,血染紅了衣裳,因為天氣熱,衣裳和身上的血都已經開始凝結成了褐色的血塊。
顧文鐘好一會子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潘氏一剪刀給徹底剪掉了命根子。
頓時喉嚨裡發出一聲絕望的嗚咽,雙目赤紅,嘶聲道:“潘氏那個賤人——我要殺了她!殺了她!”眼神語氣之怨毒,深邃刻骨,讓人看了都忍不住後背發毛。
這兩句話,讓顧老太爺勉強找回了神智,第一反應就是喊人讓全大夫進來救人。
又上前去將顧文鐘半扶著起來。
顧文鐘半瘋癲癲抓著顧老太爺的手腕:“殺了潘氏!我要她不得好死!”
顧老太爺閉了閉眼睛,“老大,潘氏已經死了!她自儘了!”
顧文鐘順著顧老太爺的手看去,台階下院子中間,潘氏靜靜的躺在地上,額頭太陽穴破了個大窟窿,一灘血在她身下慢慢洇開去……
全大夫進來院子裡,被這衝天的血氣唬了一跳,再看大房的兩位主子,一個動彈不得,一個生死不知,心裡暗自叫苦不迭。
硬著頭皮上前來,給顧文鐘把了脈,心下稍安,這顧文鐘看著身上都是血,傷得厲害,其實最大的傷口就是命根子那一下,不過好在血已經止住了,倒是不算太麻煩。
因此給簡單包紮了一下,就讓將他給抬走,自己再去開藥方。
顧老太爺吩咐人將顧文鐘給抬到了自己的院子裡去,打算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好生看顧著,就怕再出現第二個潘氏。
至於潘氏和大房這一攤子事情,他也隻交代了一下,就說潘氏得了急病去了,讓快點將潘氏收斂了,再給潘家報信去。
至於潘氏的身後事,就算是為了顧文鐘的名聲著想,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得以顧家大夫人身份下葬,還得葬到顧家祖墳裡去!
這是沒有法子的法子,顧老太爺心裡憋氣,索性甩手走了。
還是顧老太太看著不忍,不死心的讓全大夫給潘氏把了把脈。
全大夫伸手一摸,氣息全無,搖搖頭,退了下去。
二房的幾個人沒法子,潘氏這麼剛烈,實在是沒想到。
尤其是謝氏和顧老太太,身為女人,更能感同身受一些。人一死,過去那些齟齬摩擦,還有那些勾心鬥角和算計,好像都消失了。
想起來,都是潘氏的好來,總不至於讓她死了都沒個著落。
如今顧家沒分家,這潘氏一死,身後事肯定是要著落在二房身上,謝氏不得不接下這爛攤子。
前頭的事情,有二房的男丁操心,後頭這些,都要謝氏來安排,顧老太太也在一旁搭把手,好將潘氏的這喪禮妥當體麵的完成,也算是送她最後一程了。
顧老太太等謝氏說完,拉著張春桃道:“這幾日家裡忙亂,你那乾爹乾娘,就委屈他們在院子裡了,也省得出來撞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你男人就在前頭,讓你兩個兄弟帶著,也見些世麵,總歸對你們小夫妻是有好處的。”
“你這幾天,就跟著我跟你娘,看看你娘是怎麼管家的!女人嘛,也彆聽男人說什麼無才便是德!那都是哄著你當傻子,任由他們擺布的胡話!”
“你好好跟著我們學,每天認上幾個字,女人不說能吟詩作對子,可能識字,會算賬看賬本,會管家管庶務,這才是立身的根本!”
對於顧老太太的安排,那一看就是為了張春桃操碎了心,謝氏自然沒有不同意的。
到底做母親的想得多些,還叮囑了兩句:“這幾日有人來吊唁,族裡也會有人來。雖然顧家族裡的姑娘還算知書達理,也保不住有那不識相,喜歡嚼舌根的。若是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或者想欺負你!妞妞你彆怕!你要記住,你是咱們顧家唯一的姑娘!這族裡,不論是誰,那也滅不過你的次序去!”
“誰要是敢笑話你,或者說些怪話,不用容情!該罵罵,該打打!我家妞妞認回來可不是受氣的!你放心,就算你把天捅破了,也有你娘和你祖母給你撐著呢!”
張春桃還能說什麼?兩人都給她安排得明明白白了,自然答應不提。
潘氏的死訊傳出去後,京城跟顧家相熟的人家,都頗為震動。
彆的不說,潘氏當年年輕的時候頗有才氣,成親後倒是低調了很多,也少出來應酬。
加上多年無子,出來一次,都覺得人家背後是笑話她,越發的少出門。
潘家又敗落了下來,這幾年同階層的夫人太太間的宴席,她幾乎都告病不出門,大家也都習慣了。
可這到底年紀還不算太大,怎麼就得急病去了?也太突然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