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提起、聽說鬼案便有被標記的可能,將這種可能視為一種可傳染的詛咒的話,那麼鎮魔司的人是怎麼擺脫這樣的詛咒的?
趙福生敢肯定,這與魂命冊無關。
畢竟她遇到鬼馬車時,也在魂命冊上,但這並沒有使她幸免於難,最終仍是上了鬼馬車。
如果名字登入魂命冊無法避免擺脫這樣的詛咒,那麼朝廷必定有另外扼製鬼咒的手段,將來若有機會,她興許可以去帝京一趟,打聽打聽。
柳春泉聽到‘金將’、‘鬼車’膽顫心驚,他目光在兩人身上左右遊移,想要問話,卻又不敢打斷這兩人的對話,隻好焦慮不安的坐在一旁,等待二人說完之後想起自己的存在。
趙福生想不通緣由,索性暫時不想了,又接著說道
“這鬼車當時失控後,開始四處遊走,但這駕車的厲鬼手中有一個冊子,誰的名字記在上麵,厲鬼就會駕著鬼車去邀請誰。”
“……”
柳春泉的臉色逐漸煞白
“大人的意思……”
他也不傻。
想起十年前女兒深夜上了一輛黑色的馬車,那時不明就裡,以為女兒是鬼迷心竅跟人私奔,心中既羞且怒又不敢對外人言。
如今聽趙福生話中意思,竟似是女兒真被厲鬼帶走。
如此一來,豈非當年是自己親眼目睹女兒臨死前的一幕了?!
“我在鬼車名冊上,看到了柳紅紅的名字。”
趙福生道。
她的聲音不大,但這短短兩句聽進柳春泉耳中,卻如雷霆萬鈞,整個人如失魂木偶,呆愣當場,久久說不出話來。
鄭河心中一寒。
柳春泉早前確實曾跟他說過這事,照趙福生所說規則,他應該被厲鬼標記。
但鎮魔司有不成文的庇護法則凡鎮魔司內人員厲鬼複蘇而死,也不會因為聽到、看到、說起便受厲鬼標記。
這些年來,這個法則從未出過紕漏。
他原本對於趙福生所說的鬼案抗拒萬分,此時想起這條法則,倒覺得心中坦然。
“嗚——我的女兒——”
柳春泉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一聲突兀的哀嚎在船舫上響起。
這聲音悲痛欲絕,如喪崽的孤鳥,遠處船艙內有人探了頭出來,往這邊看。
趙福生雖說同情他,但也警告他道
“小聲點。這件事情不可外傳,鬼車的事不要隨意告訴彆人,以免引來禍端。”
她看向鄭河。
這位寶知縣的令司在得知此案是鬼車後,已經放鬆了警惕,她露出一個笑容,警告鄭河
“你也小心一點。”
鄭河扯了扯嘴角
“多謝大人關心,但是——”
“沒有但是。”
趙福生打斷他的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她的目光令鄭河有些不安,正欲說話時,就聽趙福生再道
“鬼車的名冊上,下一個就是你。”
“鬼車——”鄭河笑著說了兩個字,接著終於聽清楚趙福生話中意思,他本來就僵硬的笑容一下更僵,臉上鬼氣森然
“大人是什麼意思?”
“鬼車的名冊上,如今登記著你的名字,下一個鬼車要帶的就是你。”
趙福生這會兒心情不錯,又重複了一次。
鄭河的麵色大變
“不可能吧!大人是不是跟我開玩笑的?!”
“事關鬼案,我從不開玩笑。”
趙福生擺了擺手,笑著看鄭河變臉
“不過暫時你不用擔憂,如果你運氣夠好,說不定在你厲鬼複蘇之前,鬼車也未必能找到你。”
她若有所指的看了鄭河胸前一眼。
“開什麼玩笑……”
鄭河眼前一黑。
“好了,正事說完了,你去催催河鮮。”
趙福生目光轉向遠處,看到一大群人此時浩浩蕩蕩從定樓的方向往河邊行來,為首的正是範氏兄弟。
範必死與周圍人有說有笑,哄得一群士紳、富賈團團轉。
趙福生看到這些人,再想到寶知縣一行的收獲,也覺得心中暢快。
她解決了趙氏夫婦厲鬼複蘇的問題,且第一次封神成功,獲得了門神的部分能力,且如今還有兩千多功德值。
除此之外,徐雅臣等人已經捐了不少黃金,這些錢足夠重新修葺鎮魔司,以及鎮魔司周圍的鋪麵。
這些鋪子如今已經歸納入她的名下,將來鎮魔司有她坐鎮,附近地段價格遲早會漲起來。
到時她一有錢,才好大展拳腳,將萬安縣改頭換麵!
“……”
鄭河此時哪有心思催什麼河鮮,他甚至不想再關注慶功宴。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上鬼冊名單。
初時他也懷疑過趙福生是不是故意恐嚇自己,畢竟鬼馬車的事件鎮魔司的人應該清楚,尤其是鬼車事件涉及了寶知縣的無頭鬼。
她查過往舊案,得知鬼車存在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可她知道柳紅紅的名字,這就令鄭河感到不安。
他還想多問,但趙福生已經轉過了頭,不願再談鬼案。
鄭河看了失魂落魄的柳春泉一眼,心中懊悔萬分,猜測是不是因為這戲班子,自己才招惹上這樣的麻煩。
他心中太多疑惑趙福生在哪裡看到的鬼車名冊?趙福生怎麼知道鬼車未必能找到自己?
最重要的,趙福生是不是在騙自己?
他神情陰晴不定,最終狠狠一咬牙,轉頭走開
“我去催河鮮。”
寶知縣是不能留了,此間事了後,就算是上報朝廷會招來殺身之禍,可也比膽顫心驚等鬼車來接好。
至少自己對朝廷有功,在自己身上厲鬼沒有徹底複蘇之前,朝廷不會取他性命。
他打定主意,才不再多言。
紅泉戲班的人聽到班主嚎啕大哭,又不明就裡,頻頻探頭出來望。
趙福生示意他們將柳春泉扶回去安撫一番。
幾個武生忐忑異常的出來,將失了魂似的柳春泉抱扶回去。
趙福生獨自一個人在船邊站了半晌,享受著此時難得的寧靜與孤單。
不知過了多久,船中傳來烹煮好的河鮮香氣,範必死親自來請她,說是宴席已經備好,就等她入席。
遊園坊上此時開了數桌席,趙福生大概看了一眼,見寶知縣有頭有臉的士紳幾乎都來了,曾應允要搬入萬安縣的徐雅臣也在位列。
而正上方,一張大桌被讓在上首,隻擺了數張椅子。
先前得知自己被鬼車名冊記錄的鄭河已經一掃恐懼之態,他擠出一絲笑容,一個打扮得油頭粉麵的少年既惶恐又興奮的站在他身邊。
趙福生看了一眼,臉色瞬間漆黑。
“這、這是怎麼回事?”
範必死就道
“鄭副令說大人剛剛在戲班中多看了這柳山幾眼,因此送來給大人斟酒的……”
他話沒說完,就見趙福生臉色不對,及時住嘴。
鄭河還不明就裡,大步過來
“大人這邊請,這是你剛剛——”
“你不要發瘋,將人從哪裡請的,送回哪去!”趙福生臉色隱隱發青。
鄭河不以為然
“大人不用擔憂,戲班子這些人早習慣了,走哪陪哪,你看得上他,是他的榮幸——”
趙福生想給他兩拳,她總覺得自己今夜抓鬼積攢起來的名聲瞬間毀於一旦。
少年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他看得到趙福生神情不善,卻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感到恐懼不安。
趙福生冷冷瞪了鄭河一眼。
她沒有立即將人打發,而是坐到了主位上,席間眾人敬酒,皆被少年擋下,氣氛逐漸熱鬨。
寶知縣的人危機解除,對趙福生異常追捧,敬酒時好話不斷。
趙福生很快將這個意外的小插曲引起的不快拋諸腦後,專心享用今夜的美餐。
慶功宴進行到一半,戲台搭好,戲班子粉墨登場。
紅泉戲班的小百靈確實身段美、唱腔佳,那嗓子一開,聲音婉轉且極具穿透力,她一登台,先前還喧鬨的船艙內頓時靜了半晌,趙福生也露出欣賞之色。
……
慶功宴持續了兩個多時辰,直到趙福生表示要回定安樓,眾人才紛紛起身告辭。
她將紅泉戲班的少年打發走,讓鄭河另外替二範安排居住場所,自己獨自回了定安樓。
鬼車還在樓內。
失去了金鈴指路的鬼車陷入了一種類似拋錨的狀態,不再啟動。
厲鬼仍坐在車前,鬼馬安靜得如雕像一般。
車後的一體黑色棺材蓋得嚴絲合縫,將裡麵的厲鬼牢牢鎮壓。
一般人看到厲鬼恐怕早就嚇得魂不附體。
但趙福生不是一般人,她在確定了鬼車對她暫時無法造成傷害後,便將其當成一個特殊的‘室友’對待。
她簡單的洗了把臉,熄了燈倒在床上閉著眼睛養神。
雖說知道鬼車狀態特殊,但趙福生仍不敢輕忽大意。
這一夜她沒有真正入睡,直到天亮之後才鬆了口氣。
今日一早一行人趕回萬安縣,定安樓下二範、鄭河及寶知縣內包括古建生在內的幾名令使一並趕來。
趙福生下樓來的時候,回程的馬車已經準備好。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輛馬車,那是鄭河備下的。
範必死一見趙福生,就招呼了一聲
“大人早。”
他覺得趙福生狀態有些不對。
昨夜鬼案已經了結,但趙福生像是一宿未眠。
她眼睛泛紅,眼底烏青一片,自己跟她打招呼時,她還打了一聲嗬欠。
“準備好了?”她問了一聲。
範必死點頭
“準備好了。一輛車我們乘坐,另一輛馬車是鄭副令準備的,裡麵裝了九千兩黃金,以及一些珠翠珍寶等。”他解釋道
“而徐雅臣等人承諾的黃金則會在之後陸續送入萬安縣鎮魔司。”
趙福生聽到這話,滿意的點了下頭。
“大人怎麼不多留兩日,讓我再儘地主之儀。”
鄭河看到趙福生露麵,連忙迎了上來。
他昨夜也沒睡好,臉上的錢斑都顯得更明顯了些,身上的鬼氣蠢蠢欲動,可見他處於一個不太妙的景地。
兩人目光相對,趙福生心中一動,搖了搖頭
“不留了,我這一趟走後,有幾句話要交待你。”
鄭河怔了一怔,接著笑道
“大人請說。”
“首先第一件事,我走後你不能再進定安樓,不止你不能來,最好是將定安樓封住,不要讓人隨意亂闖進去。”
她的話令得鄭河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馭鬼者脾氣怪異,本事越大的人排場也就越大。
反正這裡是楚王的私產,不讓人進就不進,有了趙福生這話,想必暫時沒人敢多嘴。
他點了點頭,道
“還有呢?”
“你替我將紅泉戲班看好,我覺得他們戲班子不對勁兒——”
趙福生這話一說完,鄭河倒沒有再痛快的點頭,他反倒露出幾分抗拒
“這——”
趙福生看了他一眼,突然問他
“你離厲鬼複蘇不遠了吧?”
這件事情也不是什麼秘密。
鄭河馭鬼已經三年多時間,這在整個大漢朝都已經可以稱得上是資深馭鬼者。
他在寶知縣呆了兩年多,經朝廷命令,一年前親自‘送走’了上一任令司,擔任寶知縣副令至今。
去年辦了三樁鬼案完成任務,今年一直遲遲沒有再出手過,沒有完成案子的前例,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應該是處於強弩之末,命不久矣。
“不錯。”
想到這裡,鄭河坦然的應了一聲
“我最多隻能熬到今年尾。”
祝大家元旦快樂,新的一年新氣象~!
也希望我新的一年新狀態,身體健康(逐漸變成許願章)哈哈哈哈哈~!
寶知縣的小劇情告一段落,接下來福生要踏上新征程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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