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孟婆的臉色陰沉了下去。
‘呼——呼——’吳家的庭院外突然吹來兩股陰風。
這寒風將慘綠中夾雜著紅霾的霧氣吹散,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時出現的淡粉霧氣。
‘嘶。’
丁大同、武少春等人打了個寒顫,覺得有些寒冷。
孟婆僵冷著臉盯著這老頭兒看了半晌,突然咧嘴一笑。
她的臉突然湧出紅光,照在她額頭、鼻梁處,眼眶、鼻翼及嘴唇四周則形成漆黑的陰影。
血紅與黑影相交融,形成一副詭異又可怕的局麵。
範氏兄弟及張傳世見到孟婆的模樣,嚇得瑟瑟發抖,本能的想要後退,但在提步的一刹那,隨即想起趙福生先前的警告:不要後退!
吳氏的屋宅中,隱藏著厲鬼,觸碰鬼物殺人的法則就是後退。
幾人死死定住了腳步。
而與孟婆麵麵相覷的吳家守門老頭兒卻像是全然沒有察覺孟婆的異變,他仍維持著不耐煩的冷漠神情,盯著孟婆看:“是你賣女兒嗎?”說完,他伸手想將門拉開。
一條瘦長的胳膊從門縫內探了出來,想抓住趙福生:“這是不是你的閨女——”
他話音未落,孟婆嘴角咧得更開。
她的眼中開始蓄積血淚。
孟婆的前胸、後背各破開一個血洞,血液從身上‘汨汩’流出,在流至她腰、腹處時,卻並沒有繼續下淌,而是化為輕煙,冉冉升起。
兩條血線將她包圍在中間,逐漸在孟婆的頭頂彙聚,化為一輪紅澄澄的月亮。
“血月!”
胡容失聲驚呼。
孟婆的血月早在多日前,為了壓製沈藝殊,就被截留在了船上,此時卻因吳家守門老頭兒的話重新彙聚。
他呼聲一落,孟婆就‘嗬嗬’笑了兩聲,盯著老頭兒道:“我不賣女兒的——”
她的聲音緩慢,又有些沙啞,像是中氣不足,夾雜著隱隱的喘息聲。
說完後,她的語調一緩,突然伸手往胸口的大洞掏去。
片刻的功夫,她從胸前破開的洞口中,掏出了數粒染血的塊狀物,往老頭兒麵前一遞:“客倌,沒有孟婆湯了,你吃糖嗎?”
她說這話時,聲音夾雜著濃濃的死氣,嘴角卻又反常的咧得更開:“藥糖——我女兒最愛吃的——”
孟婆的要求無人、無鬼能拒。
血紅的霧氣爭先恐後湧入吳家大門之中,守門的老頭兒似是受到她語氣的蠱惑,不由自主的將伸往趙福生的手調轉了個方向,往孟婆探來。
在他手指碰到孟婆掌心的瞬間,孟婆將手指一握,阻住了他抓糖的動作。
老頭兒愣了一愣,孟婆問道:“我的女兒失蹤了,她叫沈藝殊,你看到她了嗎?你吃了我的糖,要是知道她在哪裡,給我指一個信兒——”
老頭兒的臉上也映上了一層特殊的紅光,印堂、鼻梁白得發亮,嘴唇、眼圈則是烏黑。
聽到孟婆的話,他僵硬的點了下頭。
孟婆這才將掌心緩緩攤開,老頭兒動作遲緩的手指碰到她的掌心,去觸摸那藥糖。
他的手指尖碰到藥糖的刹那,指頭便如粉灰捏成一般,一碰即碎,化為塵霾飛揚在半空。
“我女兒失蹤——指個信兒——”
孟婆仍在喃喃自語。
老頭兒的手指化為粉塵,且這粉化速度隨著他指尖迅速往上蔓延,頃刻將他的手掌、前臂儘數散落。
他的身體在土崩瓦解,但另一側身體在聽到孟婆話的刹那,已經本能的扭身。
‘喀嚓。’老頭兒的麵容無聲碎裂,如同乾裂的陶瓷。
隨著他轉身的動作,一條深深的裂縫從他天靈蓋處出現,撕開了他的臉頰,切入他的喉管、胸腔。
他抬手往園子內一指,一半身體無聲的爆裂,化為粉塵被包裹進紅霧中,另一半身體完整的落下,還未落地時,也跟著碎裂。
“……娘,我與紹殷情投意合,他出身商賈之家,雖說經商,卻並不油滑,反倒為人多誠實,父母也是本份之人。”
老頭兒的身體已經原地消失,徒留那兩扇半開的吳家大門隨著吹過的陰風而一開一合。
‘吱嘎、吱嘎’的聲響裡,門被風越推越開,吳府的情景出現在眾人的麵前,與先前的景象又截然不同。
不知何時起,四周天色已暗,府內透出紅光。
“……”
蔣縣令與錢忠英麵麵相覷,臉上露出害怕之色。
孟婆則是因那老頭兒隨手往府裡一指,突然間身體一震,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喃喃自語著:“……他父母知道經商艱苦,有意供他讀書,知我身世,對我很是憐愛,有意想要為我尋找父母——”
“哥——”
範無救聽孟婆說了兩句話,心中甚是不解,下意識的看向範必死:“孟婆她——”
“噓。”範必死皺緊眉頭,喊了一聲。
趙福生已經聽出了眉目,雙手提起蒯滿周衣裳,將其從大腿上抓了起來,單臂抱在懷中:“孟婆收到的家書!”
她反應很快,聽聞孟婆的話,已經意識到這應該是四十多年前的夜裡,孟婆收到的那封來自女兒送來的特殊血信。
“——我們打算先回上陽郡,裝扮老宅,再從宅中待嫁,婚後再乘船南下,前往通州五裡縣,拜見父母——”
孟婆念到這裡,眼中湧出血淚。
‘嘻嘻。’
少女的笑聲在眾人耳畔響起。
眾人這一驚非同小可。
隻見那本來已經腐朽的大門不知何時已經煥然一新,扣門的銅環被擦得鋥亮,門上斑駁的紅漆也剜如新刷——甚至眾人的鼻端還能聞到殘留的油漆味道。
地麵的那種紅褐色的汙水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才收拾過的地麵,鋪了鵝卵石,灑了柴灰,走上去乾爽爽的。
那滿地小巧的血紅腳印也不見了,吳府的門下甚至掛了兩盞精致漂亮的燈籠,燈籠上各書寫著兩個字:孫。
“福生,你看——”
作出防備姿勢的劉義真率先發現了燈籠上的字印,喊了一聲。
眾人隨著他的喊聲仰頭。
錢忠英也不知怎麼想的,鬼使神差道:“不是說是吳府麼,怎麼又變孫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