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杜長風也親自趕到,跟程煜見了麵。
“小煜,什麼情況?你怎麼突然又要給你爸轉院了?而且,還要讓我聯係那麼多的專家進行會診?”
程煜突然覺得心好累,因為他又得把自己昨天的發現,以及今天的試探,再度重複一遍了。
第一次是跟楊院長,第二次是老卞,現在又來了個杜長風。
程煜覺得,以後再做這種長篇大論的時候,自己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說的同時錄個音什麼的。
用不上也無所謂,但萬一需要重複說,就可以播放錄音了。
當然,這也隻是想想而已。
程煜還是不得不按部就班的把自己昨天的發現,跟今天如何試探程廣年的事情,跟杜長風詳細的說了一遍。
杜長風聽完之後,若有所思。
他看了看病床上就仿佛真的隻是睡著了的程廣年,突然為這個老朋友感到一陣莫名的心酸。
人前風光無限,這二十年幾乎全都是程廣年在出風頭,江湖人稱從未有過任何決策失誤的企業領導者。
可是現在呢,他倒下了,倒在了一場陰謀之下。
程煜當然是還沒有確認程廣年今天突然變成這樣,究竟是否因為昨晚又有人對他第二次下手了。
可是在杜長風看來,這幾乎是必然的。
多大仇啊,至於要置他於死地麼?杜長風隻覺得心裡堵得說不出話來。
好半晌之後,杜長風才開口說道:“小煜,其實昨天我也看出你的狀態不對頭,並不像是一個在真正擔心受傷昏迷的父親的人。
所以,我也觀察過廣年,的確,你說的那次眼皮動,我其實也看到了。
隻是,我不敢確定什麼。但我當時也想起一些事情,所以我也認為廣年可能另有打算。
但是沒想到……
唉,他現在是對任何刺激都沒有反應了麼?”
程煜重重的點了點頭,杜長風也是在程廣年出事之後,第一次看到程煜露出凝重的表情。
之前,有些時候是覺得沒什麼大事,有些時候,甚至是有些玩世不恭。
杜長風走到程廣年病床前,撐開他的眼皮子看了看。
然後又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了電筒模式。
如此強烈的光線照射著程廣年的瞳孔,但他卻半點反應都沒有,瞳孔連基本的收縮都做不到。
“唉,還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啊。”
說著話,杜長風拎起程廣年的手,將他的手指用力的朝著反方向撇去。
換做平時,任何一個正常人都該喊痛的角度,程廣年卻依舊一聲不吭。
這是昏迷的不能再昏迷了。
杜長風和程煜對視著,都察覺出對方眼中的悲痛。
而他們並不知道,程廣年此刻簡直是暴跳如雷。
“老杜!你有病麼?拿手機晃我?不刺眼麼?要不要你自己試一下?臥槽,你還撇我手指,哎喲,好疼……就因為你沒有簽署股份轉讓協議,才害我這樣,你現在居然還要折磨我?”
此刻的程廣年,其實隻是失去了視覺和行動能力,但他作為一個人類應該擁有的其他一切感覺,都在。
他開不了口,無法引起聲帶的震動,甚至看不到任何東西,眼前隻有無儘的黑暗……
可是,他能聽見程煜和杜長風所有的對話。
杜長風對他所做的一切,他也都有感覺。該刺眼刺眼,該疼痛疼痛。
哪怕眼前隻有黑暗,程廣年在被燈光照射的時候,依舊有一種被人拿針刺向雙瞳的感受。
這一刻,程廣年終於明白了係統所說的無儘的黑暗是什麼意思。
那就是,你是一個活死人,除了呼吸,你什麼都做不到。
但是,你的身體會被你的親人和朋友,以及形形色色的專家不停的擺弄,他們甚至會為了引起你的神經反射而在你身體上嘗試一切堪稱折磨的行為。
還是會疼啊,真狠的話,也還是會受傷的。
就好像,頭上的那個傷口,哪怕在程廣年進入無儘的黑暗之後,他依舊能無時不刻的感受到它帶來的疼痛。
甚至於,由於視覺完全消失了,他多數時候就像是獨自處於一個絕對靜謐的狀態之下,那份疼痛,會被這種寂靜無限放大。
畢竟,他已經沒有什麼可以主動分散注意力的方式。
“等我醒了,我一定要找你算算賬……”程廣年的思路還和從前一樣,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再也不會醒了。
直到,生命正常終結。
可是,自從獲得了係統之後,程廣年已經變得百病不侵了,所以,楊院長在為他檢查身體的時候,才會發現,程廣年的身體健康的不像正常人。
畢竟五十多歲的人了,平時再如何注意,身上總也會因為歲月和生活的關係,留下一些病痛。
但程廣年沒有,他的健康程度,就仿佛他從出生開始就受到了無微不至的嗬護,這世上沒有任何一種病菌可以接近他,他的每一個細胞也都格外強壯的進行正常運作,乃至分裂。
從一個無比健康的細胞分裂出來的,依舊是健康到令人發指的細胞。
程廣年記得自己曾經跟係統聊到過這些,他問係統:“我的身體現在健康到無以複加的程度,那豈不是有概率活到人類有可能達到的最大歲數?”
係統當時的回答是:“至少一百二十年吧,正常的衰老我還是抵擋不了的。”
一百二十年,程廣年一度認為自己直到八十歲,或許還能像三十多歲的小夥子那樣去工作。
可是現在,身體的健康對他而言卻是一種折磨。
這才不過十幾個小時而已,他已經開始充分的體會無儘的黑暗最可怕的地方在哪裡。
而他意識到自己將會在這份無儘的黑暗中,獨自麵對幾乎七十年的時間……
這有些像是有些監獄,對於犯錯的囚犯的懲罰。
那些監獄,有一些叫做小黑屋的地方。
其實,黑倒沒多黑,白天也會有陽光進來,夜晚星光月光也依舊可以傾瀉進來。
但小是真小。
小到隻有比一個成年男子的身體略微大一點點的空間,這個人,在這間房間裡,甚至連轉身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就這樣,獨自關押,可哪怕對於再如何窮凶極惡的罪犯,小黑屋的懲罰也不會超過一周的時間。
因為所有的心理專家都認為,一旦超過一周,這個犯人的心理會直接崩潰,他甚至會在那極為狹小的空間裡,想儘一切辦法自殺。
而現在的程廣年,其實麵對的就是這樣的感受。
甚至,他所身處的空間,比小黑屋更加狹小,因為他完全動不了,這更像是以他的身體為模型,製作了一個盒子,把他裝在了裡邊。
他能聽見身邊的親人和朋友的談話,就像是小黑屋裡的人,也能聽見其他囚犯之間的交流一樣。
他甚至能聽到以及被動的感覺到身邊一切正在發生的事情,但是,卻無法參與,也無法離開。
囚犯還可以選擇自殺,程廣年卻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
就連心理崩潰,變成一個瘋子,也沒有那樣的機會。
因為,即便他成為了一個精神病,也沒有人能看得出來。
誰會管一具屍體是不是精神病呢?
“係統……”程廣年在時隔十多個小時之後,再度主動選擇跟係統交流。
係統的聲音很快返回:“哈哈,親愛的廣年,忍不住了?
你已經創造了紀錄。
你知道麼?
除了你之外,所有宿主之中,在進入到無儘的黑暗之後,忍住不跟我說話最長時間的人,隻有短短兩三個小時而已。
而你,居然挺過了十六個小時?
不,接近十七個小時了。
不得不說,你真是我見過最強大的宿主。
隻可惜,你還是多了幾分惻隱之心,如果你能為自己考慮的再多那麼一點點的話,或許,你就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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