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赫斯塔躺在床上,聽見有人在敲她的門。
她想起千葉小姐昨晚似乎說了今早有事得提前出去一趟,所以這會兒她應該是出去了。
但除了千葉小姐,還有誰會在這時候來敲門呢。
赫斯塔直接從床上起身,她還穿著昨日去公墓的衣服——那些褲腿上濺起的泥點與皮鞋底的黃土,她根本無暇理會。
她沒有問門外是誰,也沒有先看貓眼,而是直接打開了門。
這道門這樣毫無預兆地打開,顯然也讓門外的人嚇了一跳——肖恩抱著一個文件袋,站在門口。
與四年前比起來,肖恩長高了一些,他如今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稚氣,四年的時間把他從一個少年變成一個青年,隻有那雙時常露出譏誚神情的眼睛,依舊保留著他一貫的狡黠。
儘管此刻黑發的赫斯塔與肖恩從前夢魘中的形象相去甚遠,但在照麵的一瞬,肖恩仍然感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手腳也幾乎在頃刻間變得僵硬。
“……早上好。”
赫斯塔沒有回應,她的眼睛半睜著,冷漠地望著肖恩的眼睛。
肖恩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他的手攥緊了手裡的文件夾。
“我有一些……一些……重要的東西,要,當麵交給你。”
赫斯塔沉默地向他伸出一隻手,示意他把想交的東西拿出來。
肖恩沉默了一會兒,嘴皮發顫地答道:“不,我不能這樣直接給你,因為,因為我還有一些話要講,很重要的話……這裡,這裡不方便。”
“你想進屋?”赫斯塔聲音沙啞地問。
肖恩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赫斯塔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消失在了門縫後麵,她回到房間,在屋裡的寫字台前坐了下來。
望著眼前這扇虛掩的門,肖恩的心幾乎要跳出胸口,他幾次調整呼吸,最後咬緊牙關,推開了它。
從玄關到寫字台,短短五六米的距離,肖恩走了很久,他將手裡的文件夾放在了赫斯塔身前的桌子上,赫斯塔抬手要接,他整個人像觸電一樣跳了起來,往後連退了好幾步。
對肖恩種種誇張的反應,赫斯塔並不理會,她望向文件夾。
“這是什麼?”
“一些手稿……一些,谘詢記錄,心理谘詢。”
“誰的。”
“你一會兒看看……就知道了。”
赫斯塔抬眸:“為什麼要拿給我看?”
“我……也是偶然發現的,”肖恩低聲道,“你知道,這些年我一直在宜居地內做一些信息安全相關的工作,能接觸到的東西,也比以前多得多。這裡麵的東西……你一定,非常關心,所以,我把它,帶給你。”
肖恩喉嚨動了動,似乎是想開口說些什麼,但最終他還是顫聲嘟囔著,“總之,你看了,就知道了……”
赫斯塔淡淡地掃了文件夾一眼,並沒有再翻開它。
肖恩見狀,又道,“你不要誤會,我沒什麼惡意。我隻是剛剛開始了暴露衝擊療法,谘詢師說,我應當來主動見見你,這對……這對我,對我克服一些症狀,有很大的好處。”
肖恩竭力讓自己保持鎮定,但額頭還是沁出了細汗。
“對了,這件事我也和卡爾商量過,他也覺得,把它送來比較好。”
赫斯塔隨手翻了幾頁文件夾裡的內容,這裡頭大概有四五十頁白紙,全是手稿的影印本,看排版確實是談話記錄。
屋裡沒有開燈,隻有灰蒙蒙的光透過半透的白紗窗簾灑進房間,對已經哭腫了眼睛的赫斯塔來說,這些小小的字如同聚在一起的蚊蠅,並不容易辨認。
在沉默中,肖恩極快地往赫斯塔那邊掃了幾眼,儘管直到現在他也不敢直視赫斯塔的眼睛,但他確實好奇她看見這份谘詢記錄的表情。
隻是赫斯塔的臉沉在陰影中,肖恩看不出什麼變化。
忽然,赫斯塔的手停住了,“……這裡麵的東西,除了你的谘詢師和迦爾文,還有誰看過。”
“除了我,沒有彆人,包括谘詢師和卡爾。”肖恩低聲道,“我隻是和我的谘詢師說意外發現你這兩天要在烏連休假,根本就沒有和他講過這本記錄存在——他一直鼓勵我來見你。至於卡爾,他知道這是谘詢記錄,也知道這些谘詢記錄和你有關,但不知道裡麵的具體內容。”
“你沒有拿給他過?”
“給了,但他不看,他說他覺得他不該看,所以——”
“原件呢?”
“哦,原件……我,我不能告訴你,你想知道什麼,自己去查就是了,再說下去給我帶來的麻煩就太多了……等我離開這個房間,我也不會記得有這份手稿……”肖恩輕聲道,“你需要它麼,如果不需要……我,我帶走它。”
說著,肖恩緩步上前,作勢想把文件夾摸走,赫斯塔幾乎是一掌打在了夾麵上,把文件夾死死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