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談話令艾娃感到默契,因為她不必向赫斯塔解釋更多細節——和阿爾佳她們不同,赫斯塔幼年時在荒原生活過,她見過宜居地之外的世界。
在宜居地,低齡孕產婦的標準線被提到了20歲,她們的出現通常伴隨著貧窮和過早輟學,而後渾渾噩噩地進入婚姻或同居生活,開始自己女人的一生;荒原上的低齡孕產婦則通常是人口販賣和強迫***的受害者,她們在對自身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受孕,有些不得不反複流產,有些隻能把孩子生下來。這些年輕的姑娘就像一件件商品,被掛在不同鏈條的最底端。
艾娃靠在椅子上,雙眉因為身體的痛苦而輕輕顰蹙。
“您還好嗎?”赫斯塔問。
老人沒有吭聲,她仍在想著助產針的事。這支助產針確實能在手術台上挽救不少人的性命,尤其是對宜居地內的女性而言——它能進一步降低各地區的孕產婦死亡率。
但它是否也會使她們的生育時間進一步提前?
而荒原上的情形隻會更糟,代孕產婦們的建議最低年齡是21歲,實際操作中則經常有19、18甚至更低的女孩參與其中——以後呢,這個年齡還能被降到什麼程度?
還有那些商人,隨著他們手裡女孩們的“使用壽命”變長,他們從中榨出的利潤又能讓他們擴展出多大的產業?
艾娃睜開眼睛,“你覺得它值得頒獎嗎,簡?”
赫斯塔稍稍顰眉,沒有回答。
“活是活了,”艾娃的目光又落回眼前的文件,自言自語地低喃,“像畜生一樣地活,有什麼意義?”
“好像是沒什麼意義,”赫斯塔輕聲接道,“不過像畜生一樣活,也是活,不管怎麼樣的‘活’,都遠遠勝過早早地‘死’。”
艾娃的眉頭皺得更緊。某種程度上,她非常認可這個說法,隻是……
赫斯塔接著道,“所以這個獎即便最後頒了下去,我也能夠理解,畢竟技術是中性的,作惡的是人。”
艾娃突然失笑,“很多人都這麼說,‘技術是中立的,作惡的是人’。”
“您覺得不是嗎?”
“對,”艾娃抬起頭,“我不僅覺得不是,我還要做個暴論:正因為技術本身沒有傾向,所以一切技術都會被用來作惡,一切技術都將被優先用於作惡,一切技術在惡行中的迭代效率會遠遠高過其他方向——”
書房外就在這時傳來了門鈴聲,赫斯塔回頭,見阿爾佳端著水和藥片走了進來。
“吃完藥,該午休了哦。”阿爾佳將東西放在了艾娃的桌上,“你們已經聊一上午了,不差這一會兒吧?”
艾娃應和地點了點頭。
當阿爾佳離開後,赫斯塔輕聲道:“那我先下去了,晚上再來找您。”
“不必。”艾娃低聲道,她閉目休息了一會兒,神情漸漸恢複了一貫的平靜,“上午的那些討論,你每一個都認真聽了嗎?”
“嗯。”赫斯塔點頭。
“除了剛才這個,你還有哪些印象深刻的項目?”
“都挺好,包括一些今年落選的項目,”赫斯塔回答,“不過這麼多領域裡,感覺工程學領域的項目質量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