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絲絨——紅絲絨啊!!”裡希突然瘋狂地撲了過來,他抓起相冊,像是抓住了黑暗裡唯一的一道光,“絕對是那個紅發的赫斯塔,除了她不會再有彆人!你們、你們去查——”
“子爵。”施密特冷冷地打斷了突然發瘋的裡希,“令尊生前是一位多麼有風度的紳士,你現在這樣胡鬨,簡直是在丟他的臉。”
裡希再度沒有了聲音,他的憤怒像一顆迸發得過於迅速的火星,一瞬的閃亮過後就歸於沉寂。
裡希望著老警督,幾次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始終說不出一句話。他慢慢地跪倒在施密特的身前,隻能哽咽地流著淚。
“何必這麼悲觀?”施密特的聲音緩和了下來,像一位父親,他伸出一隻手,按在了裡希的肩膀上,“想一想,我們一起共度了多少難關?”
裡希握著老人的手,像握著一根救命稻草,他顫抖著親吻了施密特的手背關節,然後將老人的手緊緊貼住了自己的前額。
“這一次,我們也會像從前一樣笑到最後,”施密特輕聲道,“放寬心。”
……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荒野上正升起朦朧的光,艱難甩脫了所有追兵的赫斯塔正向尼亞行省回返。
她渾身上下已經被冰冷的海水浸透——千葉和十幾個先後趕來的水銀針一口氣把她從譚伊攆到了第三區西部的海岸線。那裡已經是這片大陸的最邊緣,她縱身入海,終得脫身。
今晚第三區的西海岸電閃雷鳴,暴風雨在海麵掀起巨浪,有好幾個瞬間,她甚至對自己是否能活著返回陸地感到懷疑。
但一切萬幸——她回來了,而且天還沒有亮。
風刮過她裸露在外的皮膚,像尖銳的刻刀劃過,但赫斯塔無暇顧及。
每天早晨五點左右,阿爾佳她們中值早班的人會下一趟地窖檢查藏酒,通常她們不會往囚室這邊看,而是直接提著燈從前頭經過,所以即便沒有及時回返,應該也不一定會被發現。
可她不能再冒這個險。
今晚的意外……已經太多太多。
赫斯塔望著前路,一路飛奔。
遠天的光影幾乎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太陽正從東邊升起,不留任何餘地。
要暴露了。
要暴露了。
要暴露了。
原野,森林,鳥群,河流,呼嘯的風——
赫斯塔咬緊牙關。
不……
我絕不能……
在忘我的奔跑中,赫斯塔兩側視野的景象已經模糊了輪廓,許多複雜而陌生的氣味接連闖進她的鼻腔:晨間潮濕的霧,夜間人們用於取暖的木柴餘燼,來自河流與沼澤的濕腐、水腥……
越過這一切的重重阻礙,城市的氣味突然湧現。
那是混雜著混凝土、水泥粉塵和尾氣的灰煙,但又帶著淡淡的肉桂、豆蔻清香,它們來自前一日夜晚的工廠、街道,以及今晨在天還沒亮就早早起床的外圍住民們用香料煮出的茶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