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謔,這小子!”
在距離廢棄礦山上百裡外的一處高山山頂,巫微眯著眼睛眺望著張珂跟啟的戰鬥。
早在動手之前,他就對張珂具有絕對的信心,認為啟絕對不是前者的對手。
啟雖然是人王之子,甚至在資質跟刻苦程度上還算的上是目前王城內最優秀的人族幼崽,但畢竟隻是一個十二有餘的少年,哪怕他再怎麼刻苦磨練自己,受到身體的拖累以及武場培育進度的影響,他也無法超越同齡人太多。
這是族群無法避免的缺陷。
哪怕是在上古,也沒有十全十美的種族。
山海萬族,在成長速度上都相對緩慢,哪怕是那些較為弱小的異獸,其幼崽想要成年也起碼得經過百年歲月(上古人族計時)的變遷,而越強大的種族,生長發育的時間便愈發的漫長,千年,萬年都不足為奇。
而人類在獲得比其他種族更加短小的幼年期,以及蓬勃的繁殖能力的同時,也要承受相應的弱點。
在總角(八到十四歲)完全度過之前,人族的肉身跟真靈處於飛速的成長期。
就像初出嫩芽的樹苗一樣,在周圍大樹的庇護下,汲取陽光跟水分,儘可能的讓自己的根須鑽到更深的地方,汲取更多的養分來供應軀乾跟枝丫的發展,而不是提前去麵對狂風烈日,讓自己在幼年就留下不可治愈的傷痕,最終長成一棵歪脖子樹。
人也亦然。
過於嚴苛的訓練跟術法習練確實能更早的宣揚聲名,但最終的結果也無疑是另一樁傷仲永罷了。
而相較於在比較溫和的環境中成長的啟而言,張珂的經曆是另外一種境遇了。
作為王城中,地位僅次於人王的巫,很多在彆人看來秘而不宣的事,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
張珂後世之人的身份,早在大禹籌謀著下聘的時候就已經知曉,甚至把扶桑給防風氏當做嫁妝都是他給出的主意,所以對於張珂的情況,他應該是上古為數不多的明白人了。
以弱冠之年截獲防風氏之血,宛若登天梯一般,在貧瘠的後世九州硬生生的走出了一條回溯上古的道路,甚至於連死去的防風氏都被他掀起的漣漪波及,給上古萬族演繹了一場亡者歸來。
當然,所謂的弱冠那是後世的說法,真正按年齡來算的話,張珂在巫的眼中跟那些尚在繈褓中,被母親們背著到處行動的嬰兒沒什麼差彆。
張珂以無法複製的方法,避開了人族族群的血脈弱點,成長到了現如今的這個地步。
光是從年齡上來說,“以大欺小”的啟就已經輸給了對方。
而單論武力來說,經曆了無數廝殺,甚至於前不久親自斬殺了一頭成年酸與的張珂,在戰鬥的技藝上也超出了啟太多。
他根本想不出,這場切磋有什麼逆轉的可能。
哪怕啟的成長,距離通過試煉的要求僅一步之遙,但這之中的差距也是難以彌補的。
更何況,這玩意兒還學了蚩尤的法.
話說,蚩尤不是早被分屍鎮壓了嗎,有軒轅劍坐鎮,再加上人族日日巡查,根本沒有逃脫封印的機會。
而巫也能夠確定,張珂是第一次來到上古。
所以說,他究竟是從哪兒跟蚩尤攀上關係,從對方那裡得到了看家的本事。
看不懂,看不懂.
“呼!”
不同於巫的困惑,難以彌補的體型壓迫給了啟足夠的心理壓力,周遭的災厄如同實時的恐懼一般,不斷侵蝕著他的內心。
好在啟跟那些尋常的孩童不同。
得益於自己的身份,他能時不時的去人王議事的宮殿流竄,時不時的就能見到一些外出征戰歸來的文武,這些叔伯身上所攜帶的威勢要遠遠超過當下的張珂。
過往的經曆,讓他現在雖然感覺到了一些沉重的壓迫,但卻並未被氣勢震懾的失去行動能力。
隻是,自家這妹婿是否有些太過於實誠?
說你全力出手,你還真抱著痛殺的想法來的啊?
事已至此,太多的思考於事無補,每耽誤一秒,張珂就會同時施展兩三種增益類的法術,宏偉的身軀雖然沒有繼續膨脹變化,但恐怖的氣勢卻在朝著深淵滑落。
很難保證,自己昂揚的鬥誌,在這種看不見儘頭的疊加態下,能保持多久。
不想讓張珂從優勢轉換為絕對的勝勢。
啟在法天象地撐起身軀的時候,本能的掏出了一柄巨斧,砍向張珂的盆骨。
後發先至,居高臨下的虎魄從上方猛然斬下,刀刃尚未到來,裹挾著的爆裂狂風就吹拂的啟身形搖晃。
雙腳用力紮根大地,腳腕以下的位置完全插入堅硬的地麵之下,強行穩固自己的身軀,而後腰部發力,砍向張珂的巨斧在突兀的轉了一個彎之後,猛然揮向了揮下的虎魄。
下一瞬間:
“鐺!”
金石交擊的聲音格外刺耳。
恐怖的力量完全宣泄在啟的身上,腳下厚實的大地寸寸龜裂,一轉眼的功夫,一個如同蛛網般猙獰的巨大裂縫就此出現。
麵龐毫無情感波動的張珂,機械性的舉起虎魄再度砍下。
電光火石之間,啟踹開擁擠在小腿上的土層,將自己從深陷的裂縫中拔了出來,隨後正立,右足在前,左足在後,輕微蹲伏,後步邁出。
下一瞬。
還處於虎魄攻擊範圍內的啟瞬間消失在了張珂的視線之內。
遁術?
不,是禹步!
刹那間,在張珂浩瀚的意識存儲中,有與啟姿勢相似的圖片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禹步是指道士在禱神儀禮中常用的一種步法動作。
相傳為夏禹所創,故稱禹步。
因其步法依北鬥七星排列的位置而行步轉折,宛如踏在罡星鬥宿之上,又稱“步罡踏鬥”,後期因為發展變遷跟難度的緣故,禹步逐漸的變成了罡步。
但啟所施展的,顯然是最為原始的禹步。
與此同時,張珂感覺到,伴隨著啟第一步踏出,身形消失,周遭的地麵陡然升起一股怪異的氣息,與此同時,災厄籠罩,更改的天象也悄然發生著變幻,一縷縷星光透過濃厚的鉛雲投射下來,照亮了周遭大地的同時,也引起了張珂的注意。
遙遙望去,能夠看到投射的星光在大地之上出現了一個漏勺樣的圖案,啟本人就站在勺柄的位置。
二步踏出,更多的星光撕裂了雲層投射下來的同時,那個漏勺也在飛速的變的凝實起來。
張珂能感覺到,星光在形成的時候,某種概念層麵的東西也正在鎖定自己,思考之間,一股淡淡的死氣正在緩慢而牢靠的纏繞在他的身上。
南鬥主生,北鬥主死。
想借助北鬥的權柄,強行給他掐一條死亡線出來?
張珂沒有去破壞啟的舉動,而是看著神情肅穆,仿佛在舉行某種重大儀式的啟咧嘴一笑。
下一刻,他空著的手摸到了頭頂,輕輕一摘。
前一刻還瞪著猩紅雙目,向外噴塗烈焰的龍首,下一刻便已經成了掌中玩物,與此同時,熾熱的鮮血順著脖頸的傷口流淌下來,伴隨著濃鬱的猩紅,胸膛處的血肉一陣蠕動,一雙暴虐的眼眸緩緩睜開。
“噗嗤,咳咳!”
遠處,正饒有興趣觀戰的巫,原本還在猜測,張珂究竟會用什麼辦法來破解啟的絕殺,為此他在刹那間想到了十多條思路。
若是大禹親自施展,巫肯定也沒這麼多思路,甚至於除了硬碰硬的在對方術法觸發之前掐斷進程之外,基本沒有彆的出路。
可現在不是孩子打架麼。
相比於基本沒什麼弱點的大禹,啟的禹步走的錯漏百出,隨便戳中一點都能讓他當場被術法反噬,吐血三升。
但沒想到的是,張珂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對於接引的北鬥星光毫不理會,甚至放任自由,反倒是摘下了自己的腦袋,以胸為眼,以心為腦
不是,這招誰教他的啊?
這玩意兒不是防風氏家的崽子嗎?
學蚩尤的術法已經夠離譜的了,怎麼著你跟刑天也有牽扯?
正當旁觀的巫滿頭霧水的時候。
跟張珂麵對的啟,看著剛剛起頭,又從張珂身上消散的星光,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確實要借助北鬥星光,給張珂鎖定一個死亡的可能性,如此這番切磋,他才有轉敗為勝的可能性。
但,我沒要你死啊,你死了我該怎麼辦?
跟嫻沒辦法交代倒是小事,關鍵,要讓父親知道他外出一遭回來,心心念念的女婿被自己給害死了,那不得同樣被砍了頭跟他做伴兒去?
話說,現在接上去還來不來得及?
就在啟為張珂的暴躁而愁苦的時候。
那矗立在原地,凶惡之氣彌漫的無頭身體猛然動了起來。
宏偉的身軀以完全難以避讓的速度猛然衝到了啟的身前,手中無時無刻都在散發著災厄之氣的虎魄也悄然間更換成了一方印璽,轟然砸落。
避之不及的啟隻能調用借來的星光撐在頭頂,同時雙手推動巨斧做出反擊。
下一瞬:“轟!”
暴虐的衝擊下,最先崩碎的是那道潺潺的星光,宛若陽光下的塵埃一樣,飄散的星光呈現出一種異樣的美。
但此時沒人顧得上欣賞這美麗的景觀。
被啟揮舞的巨斧以更加迅捷的速度反彈了回來,遮天蔽日的陰影籠罩之下,周遭的空氣如同黃油一般凝結,禹步在其中也尋找不到能夠逃逸的縫隙。
恐怖的轟鳴聲出現在大地之上。
哪怕是上古的地麵,也承受不住這蒼玉這暴虐的一擊,在星光破裂的瞬間就開始了龜裂,伴隨著劇烈的震蕩,一個碩大的蛛網裂痕正在肆意的生長著。
感覺著下方一瞬間就衰弱下來的生命氣息,張珂趕忙收起了蒼玉。
同時收回手中的蒼玉還噴吐出了一條水脈,濤濤洪流瞬間漫灌破碎的大地,隨著地麵上那猙獰可怖的的裂痕被填滿,失去了法天象地支撐,變幻回本體的啟也順著水流飄了出來。
張珂看著浮出水麵的啟,微微點頭。
雖然氣息萎靡了些,雖然身上到處都是被撐裂的傷痕,彌漫的血流甚至染紅了周圍的流水,雖然
但總歸沒有生命危險,這便是不幸中的萬幸!
人沒死,一切就都好說。
當然,最多也就是重傷,在巫照看的情況下,不管是張珂還是啟都不可能迎來死亡,最多就是受點傷,而在上古而言,隻留一口氣都能被拽回來,毫無後遺症,啟這都是小問題了。
經此一役,張珂倒是更加明晰了自己在上古的地位。
相信對方也會有一定收獲.
隨後,在巫的幫助下,張珂跟啟重新回到了王城。
但相比被甲帶著去收拾行頭,準備外出離開王城的張珂,一身鮮血,昏迷不醒的啟則是被巫拎著後領,拿在眾多孩童麵前告誡了一陣之後,才帶下去療傷。
與此同時,九州,夏。
富麗堂皇的宮殿中,端坐與王座之上,正在假寐的雄壯身影忽然睜開了雙眼,凶悍的眼神看向宮殿空無一物的角落,空氣中隱晦的傳來了幾道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