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
到了這樣的時刻。
在每一個寒冷之夜，黑暗之夜。
當殘忍之風在肆虐，徐徐的海浪不停地擊打著已經被腐蝕的殘敗的木樁的時刻。
威廉·漢德總是會回想起他曾經聽到過無數次的、那遙遠的嘶吼。
驚恐的咒罵聲，然後是恐怖的擊打，慘痛的尖叫，低沉的呻吟，沉悶的槍聲，緊接著是寂靜。
鹹味，混雜著血與汗。
發黴的空氣被吸入包含著恐懼的心胃，血液從心臟循環到脖子，然後噴湧而出，流淌在胸膛上。
那死者拚命的張開手。
聽著。現在不是沉寂在痛苦的時候，也不是浪費時間的時候。
恐懼一直纏繞在心頭，在生命流逝的時刻。
太多的東西能夠剝奪掉生命了——武器，為一場從沒有打過的戰爭所製造的，槍械，手榴彈，火箭，發射器，亦或者……
一枚打穿脖子的5毫米子彈所帶來的混沌噩夢。
然後他察覺到自己的下巴像是玻璃似的碎了，像是有一柄冰冷的矛刺在他的身上。動脈終於無法攔住奔湧的血流，那是致命的傷勢。
於是他終於感覺到生命終結時的寒冷填滿體內。緊接著，那寒冷轉化為一種令人癡迷的、讓人高潮的，宛如吸食讀品一樣，從心頭到腳底洋溢起的幸福感。
太溫暖了。
太幸福了。
像是在母親溫熱的羊水中遨遊到不可自拔……而不像是他現實中的母親。
然後是墜落感……
灼熱感。
像是在烈焰中沉溺。
所到之處都是要命的溫暖，威廉·漢德很清楚，那是致命的。
他得離開。
但沒有人……
沒有人能夠帶他離開這裡。
因為這裡是他自己來的。
是他自己偷偷溜下床鋪，是他自己悄悄穿上衣服離開家門來到漢德殯儀館的停屍間。
是他打開那些停放在那裡的棺材蓋。
是他擁抱，是他所愛，是他與之融為一體。
是他自己親手抓住自己命運的選擇。
他……
他已經離不開那些死者了。不僅僅是黑死帝的灌輸。
更是發自內心。
每一天都在癡迷。
每一天都在被吸引。當他抓住那些冰冷的手時，他能看到那些死者臨死前的景象。
這對他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歡愉。
威廉漢德甚至開始懷念自己的嗜好並沒有被所有人發現的時期了。
那時，沒有人會認為他是個怪物，所有人都把他當成正常人，而他也能悄悄的享受對於死者的——
不，這是不正常的。
不……不！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他所做的不該是這樣的……
但隻有沉淪，清醒著沉淪。
而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則莫過於此。
緊接著……
威廉就聽到聲音，那在他精神世界中，腳步聲宛如地震一樣震耳欲聾，那行走的巨人。
蝙蝠俠。
保衛者。
複仇者。
計劃者。
狂笑者。
永遠的勝利者。
而遠處，將蝙蝠俠所環繞的……則是無數模糊不清的影子。
或擁有著黑色岩石一樣的皮膚，或擁有著綠色的外貌，腦袋上頂著三顆粉色的光點，或是各種各樣的怪物……
他們嘶吼著，低吟著，發出非人類的聲音，嗡鳴著，向著蝙蝠俠宣誓他們的力量。
他們以為自己能夠戰勝蝙蝠俠——
致命的愚蠢。
但他們是些非人的對手，沒有任何機會對抗這些家夥……沒有機會。
除非……
慢慢的移動。集中注意力，忘記痛楚……集中意誌力。
緊接著，不再遲疑片刻，當失去了防守的位置，就進攻！
和巨型猛獸摔跤，大地震動，空氣燃燒，回音在蕩漾，上升，直至消失在黑暗中！
天才開工了。
如此卓越的頭腦，能夠給戰術設計領域帶來革命性而又充滿幽默性的新變革。
如此技藝精湛的雙手，能夠完成音樂會的鋼琴獨奏，或者輕易的解開謎題——或者在解不開的時候，用錘子暴力把謎題砸碎。
蝙蝠俠。
狂笑者。
保衛者。
拯救者。
永遠的……勝利者！
而現在他決意……
將你拉入光明！
“什麼鬼東西？？？”
黑死帝皺起眉頭……
好吧，作為一個巨大的骷髏人，沒有突破進入物質宇宙的色光，黑燈軍團的燈獸，真正死亡這個概念的某一部分，黑死帝其實並沒有“眉頭”這個概念。
但他確實應該皺起眉頭，張開嘴巴，因為他所發現的一切有些超出他的預想，違反他的理解。
“這又是什麼東西？”
在威廉漢德的精神世界裡，化身為一具骷髏人的黑死帝仰起頭，看著如同山嶽一樣龐大的巨大蝙蝠，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好。
精神世界中一切東西的存在，都是威廉漢德對某項東西印象的投影。而如此巨大的蝙蝠俠，則意味著……
“聽我說，威廉·漢德。”
“在我擺脫無數個自稱為神的家夥所投下陰影的旅程中，我經曆過成千上萬次日出的光芒……”
一道又一道的畫麵在威廉漢德精神世界的影像中呈現。
那段光輝的歲月……蝙蝠俠和超人比翼雙飛，一起飛過大都會的天際。
無數人仰起頭，對著離開的超級英雄們歡呼。
“……與無數次看不見前路的、最黑暗的午夜。”
布萊尼亞克的機器人在城市中破壞，那巨大的骷髏飛船在城市上懸浮著，每一個人都盯著電視中和布萊尼亞克對峙的蝙蝠俠。
然後……從那以後，從大都會上空飛過的，就隻是蝙蝠俠一個人了……
“我很慶幸，我現在依然能夠完好無損的站在我家園的黑暗中，沐浴著它的光輝。”
那聲音激蕩著。
“我曾經見過新的建築從廢墟中拔地而起。”
災難之後總會有重建。人們很快會忘記那些被破壞的建築，被布萊尼亞克機器人所殺死的民眾。
世界總是往前的，總是在不斷變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