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入光盤的過程比羅蘭想象的要輕鬆很多,與前麵幾次融合聖主,使徒化完全不同,沒有任何的不適與異樣的感覺,仿佛他天生就應該擁有這份能力一樣。
他之所以閉上眼睛,是為了傾聽光盤中的話語。
那是他唯一的朋友,言峰綺禮的遺言。
哪怕是死前留在靈魂中的寄語,那個古板的神父的語氣中依然帶著苦悶。
他用那仿佛從來都聽不出笑意的聲音,向羅蘭傾訴著一切。
作為開場白的第一句話,就吸引了羅蘭所有的注意力。
“對不起,羅蘭大人,
——我說謊了。”
“為您獻上靈魂,成為天國的基石,這一切都是很美好的事情,但我並沒有像表現出來的那麼安心。”
在無月的暗處,漸染漆黑,一點點被自己所吞沒的光盤,用冰冷的,渴求的,機械的語氣,散出言峰綺禮那仿佛恐懼似了的戰栗。
羅蘭無言的聽著,絲毫不為所動。
“我堅信著您將會成功,一切都按照您所說的發展,甚至,就連我這種存在,也能感受到命運齒輪咬合的聲音。
“但是,正因如此,我內心才會感到不安。”
“言峰綺禮會得到救贖,這點我毫不懷疑,在全新的天國之中,一切將被您拯救,即使是缺陷者也不例外,真正困擾我的,是一個簡單的問題。那個言峰綺禮,還是言峰綺禮嗎?”
“在無垠的世界本身,在數不儘的輪回中,言峰綺禮也可能會存在無數個吧,但與{羅蘭}所相遇,被他所改變,被他所拯救的那個言峰綺禮,隻有我一人而已。”
自己與荒耶宗蓮很像,這句話並不是言峰綺禮的托詞,而是他真心實意的想法。
在我們都是特殊的這點上,尤其明顯。
說出真實者恒幸福的話語之時,就代表言峰綺禮已經擁有了覺悟,見證讓自己得到了拯救,讓自己可以心甘情願的獻上一切的人登上天國,這件事本身,比天國還要重要。
正因如此,言峰綺禮才會感到猶豫,就算新的自己能夠得到救贖,但如果無法與羅蘭相遇,這真的值得嗎?
就像陰與陽一樣,讓言峰綺禮感到安心的羅蘭,也是讓他不安的最大來源。
直到死亡之前,他都沒有勘破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到最後,他還是完美的執行自己應該做的一切。
因為,比起他的不安本身,達到羅蘭所期望的世界要重要的多。
“我永遠不會背叛您,我如同愛著神一樣愛著您,比起無法與您相遇的不安,更讓我恐懼的,是無法幫助您本身這件事。”
言峰綺禮的話語中真真切切的蘊含著神聖的勇氣,也許這份開端是邪惡的,這份過程是扭曲的,但在羅蘭麵前的事物,卻無比閃耀而真實。
“請帶著這份能力,請帶著作為第一位的我所擁有的靈魂,一起前往嶄新的世界吧!
“所以,收下吧,羅蘭大人,這是我最後的disc了!”
“嗬,”
羅蘭忽地揚起了嘴角。
就和言峰綺禮一樣,對於對方是否是自己的朋友這件事,羅蘭也曾抱有疑問。
能夠托付信任與身為朋友,到底還是兩回事。
羅蘭可以信任愛麗絲菲爾,可以信任真名,可以信任兩儀式,但這和朋友終究是兩回事。
不過現在,這個問題已經不需要回答了。
你的屈辱,你的不甘,你的憤怒,已經傳達到了。
對於這份覺悟,羅蘭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此時,光盤已經徹底被他消化,以自己的靈魂為根基,蔚藍色的光芒好似星之吐息一樣,如同神聖的禮讚,照耀並勾勒出新的力量。
那麼,他該如何回應自己的朋友呢?
羅蘭背對著靈魂之海中如同星辰般誕生的光芒,發出了嘲笑的聲音。
“居然會為這種無聊的事情而憂慮,綺禮,你果然也隻是一個有趣的人類而已。”
“在你獻上靈魂的那一刻起,無論世界幾經改易,你都將來到我的身邊,因為已經不是引力而所帶來的邂逅了,而是被我羅蘭,寫入{真實}的命運。”
然後,羅蘭睜開了眼睛。
——
荒耶宗蓮正在經曆其他人這輩子都未曾擁有過的奇妙體驗,他正在朝著上方墜落。
這絕不是什麼幻術或者魔術所造成的,而是現實的一部分。
呼嘯的氣流刮起野性的咆哮,化作不可視的滔天巨浪在虛空中旋轉,拍擊,迅捷到極致的烈風猶如一柄柄利刃,在荒耶宗蓮的身上留下一道道深邃刻骨的刮痕。
他們由下至上衝上天空,讓身處其中的荒耶感受到了如同身處驚濤一般的壓力。
在心中的疑慮升起之前,{式}如同清泉流水一樣的聲音再度響起。
“言峰綺禮所描述的天國,讓你心動了吧?那的確是與你期望的死之世界相反的,但從終末的視角來看,新的未來,也是歸零的,比起單純的死亡,你所期待的不應該也是這個嗎?能夠讓一切都擁有價值,一切都沒有價值的空。”
空,即代表了虛無,歸零,是走向終結的標誌,又能代表新的載體,嶄新的開始,世界萬物源生之初的留白。
{式}用帶著朦朧曖昧,卻又兼具幾分嫵媚的珈藍之眼,凝視著現在的羅蘭。
明明荒耶宗蓮與周圍的一切都無可抑製的向著上方墜落,她卻依然泰然自若的站在原地,露出了優雅,而完美的微笑。
但比起之前那副安穩而溫柔的表情,現在的她眼中還帶著慈愛的母性,像是看到了新的孩子一樣。
“一端指向虛無的終焉,是世界必將走向的未來;另一端則通向人類的救贖精神,向死而生,這是永遠回歸的因果輪回,荒耶宗蓮,這正是你所追求的境界本身,最初的體現。”
聽著這銀鈴般美妙,輕靈的聲音,荒耶宗蓮還是一臉充滿苦惱的表情,並恨恨的皺起了眉頭。
“難以置信,這裡可是我的體內。”
理所當然的,即使毫無防備的被吹上了十餘米的高空,荒耶宗蓮也不會就這樣失去反抗能力。
他墜落的同時,他敲碎了身邊樓房的窗戶,把住邊沿。
碎裂的玻璃深深刺入了荒耶宗蓮的手指中,鮮紅的血液不少浸染在指心之中,更多的則是被颶風裹挾,隨風飄逝,斷了一臂的創麵加上之前在爆炸中所留下的大大小小的創口,在這樣狂暴的風壓下,他早就應該死掉,或者像噴泉一樣噴出血的。
但因為靜止起源的緣故,儘管還在湧出鮮血,但也隻是沿著傷口的表麵緩緩流出,仿佛他全身都是靜脈血一樣,不,應該說他體內的血液是否還在流動這點都讓人存疑。
荒耶宗蓮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仿佛那個鮮血淋漓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但是,他的身體仍然在緩緩向外滑落。
黑衣僧侶的右臂已經被斬斷,現在全身的重量和那股異常的壓迫力都集中在他的左手上,哪怕他的意誌在堅定,也隻能緩緩滑落,看著自己的手不受控製的一點點鬆開。
但在此之前,得到了喘息空間的荒耶宗蓮,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那處玻璃旁,而把在下方一處凸出的窗台邊沿。
借助更寬闊的支撐點,以引體向上的姿勢,勉強保持著身體的平衡。
但仍然不能放寬心,荒耶宗蓮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
身體發冷,指尖麻痹,額頭在出汗,剩下的內臟,也在以痛苦通知功能即將停止的危險。
就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一樣。
可是,明明沒有受任何傷,是因為環境的原因嗎?
但已經沒有過多的時間思考了,因為,羅蘭已經將目光投向了他,並一步步的朝著他走來。
沒錯,他朝著靠在窗台上,整個人都縮成一團把在邊沿的荒耶宗蓮,用行走的方式逐漸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