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全有的媽媽叫馬惠敏,自從前兩年被拖拉機壓斷了腿,她不能再下地乾活,隻能做點手工活賺錢。
此刻她正坐在院子裡的樹下納鞋底。
“媽,培文哥從燕京寄給我的東西,我也不知道是啥。”
劉全有找了個凳子坐下,拆開包裹,是一本燕京的雜誌,翻了翻,雜誌裡麵還夾著一個牛皮紙信封。
劉全有先打開信封,是十張大團結。
這……
他有些驚訝地拿著錢,不知如何是好。
再次翻看牛皮紙袋,劉全有試圖找到隻言片語,可惜並沒有。
他把目光落在了這本燕京的雜誌上,隻能從這裡尋找答案了。
翻開雜誌,目錄上第一條,就是培文哥的作品。
步什麼不停?啥意思?
培文哥不愧是大作家,用的字咱都不認識。
劉全有看到這裡,隻懂得感歎劉培文的厲害。
首都是全國的中心,能在全國中心的刊物上發表文章,那就是大作家無疑。
他翻看著劉培文的這篇小說,說實在的,他看不太懂。
好在劉培文乾脆幫他標了一些段落。
“當年被哥哥舍命救下的男孩,如今已經二十五歲了,乾得是送報紙的活——用媽媽的話說,就是沒出息、浪費了大哥的一條性命。今天晚上,媽媽照例告訴了他我們回鄉祭掃的消息……
“進門時,他提著一件禮品,明明已經非常貴重,可他還是一臉伏低做小的模樣,說‘準備了一點薄禮。’
“……我看著他有些肥胖的身軀在狹窄的屋子裡旋轉跌落,像一頭撞破了蜂巢的豬,到處都是蜇人的蜜蜂虎視眈眈。我想為他做點什麼,可一家人要麼茫然,要麼冷眼盯著他,仿佛這段滑稽的表演,也是他的贖罪券……
“……臨彆時,我送他出來,他依舊不斷地躬身朝我道歉,嘴裡說著的,是十年來未曾改變的話,無非是‘辜負了期望、沒有連大哥那份一起過好,大哥泉下有知也會生氣’之類的廢話。我都數不清他重複過多少次了。
“我隻好抓住他的胳膊,強製他停下來看著我。我說:‘活成什麼樣子,是你自己的權利!你才25歲,你可以成為任何你想成為的人。另外,明年千萬彆再來了,忘了我們吧。’……”
……
劉全有認真地看了半晌,不住抽著鼻子,顫抖著的手幾乎拿不住雜誌,此刻,這些原本輕飄飄的紙,重逾千鈞。
淚水仿佛小溪,不見停頓的從臉上滑落。
“全有!全有!你咋啦!”
媽媽馬惠敏放下了手裡的針線,慢慢湊到跟前。
劉全有合起了書,垂下頭搖了搖。淚水跌落在地上,摔成了星星。
很多年了,他的內心從未像今天這樣被理解,也從未這樣放鬆、釋懷。
“這錢咋回事?啊?”馬惠敏見劉全有手裡攥著的十張大團結,驚訝地說。
“培文哥寄的。”
“噫!那不中,那不中……咱欠人家的,一輩子還不清,這錢咱咋能要。”馬惠敏皺著眉頭說道。
“沒事兒,媽。”劉全有擦擦眼淚,扯了個謊:“這是我管俺培文哥借嘞,他讓我等夏天去燕京找他玩,怕我沒有路費。”
“那也不中啊……”馬惠敏依舊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
太陽依舊毒辣,鄉村的曠野上,依舊是徘徊的雲彩。
誰也不知道,此刻的大劉莊,有一位少年,終於放過了當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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