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麵有一段台階,共五級,水位已經上漲至第四級台階,正往第五級邁進。望著麵前如潮水般洶湧的積水,仿佛站在海岸邊,眼瞧海天相連的邊際線越來越近,身後卻無路可退,壓抑,氣悶,方才感受到的窒息感和方向全無感卷土重來像螞蟻般爬滿全身,我差點一頭栽進前麵的積水中,恍惚中努力站穩了腳,長籲一口氣才緩了過來。
而後我開始感到焦躁。我不應該放漁子霏一人帶著瘋瘋癲癲的鄭丹丹離開,萬一鄭丹丹是裝傻的呢,萬一路麵的下水井蓋被衝開……,皮卡車雖然帶給我們許多便利,但比起人的生命根本不值一提,淹了就淹了,我應該阻止漁子霏才對,我當時到底在想什麼,真被鄭丹丹敲傻了嗎。
還有杜萊優,她既然預料到水位會上漲,為什麼不留在一飯,即使大家開頭不相信她的話,等著就好啦,乾嘛要冒險出去安葬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
或許一開始搬去一飯的決定就是錯的。搬去旁邊的二飯不就好啦,是,成堆的流浪狗屍體散發出的異味是難聞一些,死了那麼多人是會令人對一飯產生莫名的恐懼,但真有必要敬而遠之地搬去遙遠的一飯嗎。如果隻是搬去隔壁的二飯,或許就不會分散大家,或許就不會有車禍發生,或許……
可能是我表現出來的狀態不太好,易天靠過來關心地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我不想讓人知道我內心的想法,所以故意摸著頭上的傷口回了句“沒事”,然後反問他:“你呢,沒事吧。我聽說你和錢建峰的事情了。”
“狗改不了吃屎。”
原來趁大家忙活的時候,錢建峰重蹈覆轍又像個土匪一樣到處搜刮,偏偏老天瞎了眼,給他走運地找到一箱學生在宿舍私賣的香煙。隻顧著做“土匪”的錢建峰不知道要集體搬去一飯的決定,等知道了,匆匆地搬完自己的東西了,才想起沒有把藏好的香煙也帶上。他急匆匆地找王浩華要車鑰匙,王浩華給了他白色轎車的鑰匙,可駕車涉水走了幾米,車拋錨了,就又折返回來問王浩華要大巴車的鑰匙,王浩華再次妥協給了他鑰匙。易天看不慣錢建峰的做法,出言阻止,口角變成推搡,最後打了起來。錢建峰那邊有人幫忙,易天落了下風挨了一頓揍,最後是左千子前來勸阻,錢建峰才肯罷手。
聽完易天的解釋,事件的來龍去脈我算是清楚了。來的路上也確實看到一輛白色轎車泡在水裡。那輛轎車是歌德詩初次到來時在校園裡找到的,她帶著人離開後,車一直停放在三飯廚房後門,因為心理上一直覺得白色轎車是歌德詩的物品,所以沒人動過,也沒時間動過,而現在白色轎車和歌德詩一同長眠了。
“由著錢建峰去不就行了,反正車輛遲早都要被淹,何必管他。唉!還想著能吹幾天空調呢,天氣造化弄人呀!”我說。
“我們把車轉移到這裡,可不是為了滿足他的個人私欲。即使從結果上而言,什麼也不做所有車輛都將會毀於積水之下,但就因結果是一樣的,所以錢建峰的行為就值得被原諒?為一己私欲,糟蹋公共財產,損害集體利益,破壞集體團結,很多時候,就是我們的一再容忍,才會使霸淩者越發的囂張。”
“霸淩”,易天用了一個耳熟能詳、細想發人深省的詞,我想深受其害的人一定會對這一詞深惡痛絕。但霸淩者——
“你是說錢建峰是……霸淩者。”
“不止他,人都喜歡欺淩比自己弱小的人。”
“你指責的範圍很廣哦。”
“難道不是嗎。成果,你沒有被人霸淩過?他們又因何霸淩你?”
本想簡單地寒暄幾句,卻不料易天有些較真了。想到什麼說什麼吧,沉默不語貌似有些不禮貌。
“有過,但我所認知的霸淩可能和你們正常人認知的不太一樣,不是像影視劇裡因為嫉妒、和某位女生走得近、學習成績比自己好之類的原因被霸淩,不會具體到某件事情上,硬要給出個原由,籠統概括還是可以的。”
“願聞其詳。”
什麼願聞其詳……
“小學時期,隻因‘好玩’二字,霸淩便會發生;初中時期,霸淩趨向於暴力,理由也更為簡單,看誰不順眼就會欺負誰;高中時期的霸淩多數與不同生活習慣的碰撞有關……哦,高中我是住宿生,感受到的和非住宿生感受到的會有所不同。”
我不喜歡融入集體和童年經曆有著莫大的關係。小學時期,班裡的差生可謂是一抓一大把,霸淩的方式更是五花八門,像掏褲襠、脫褲子、吐口水、藏書本、拳腳相向、名字及父母名字的辱罵、汙言穢語……數不勝數,隻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出。學校的態度是有教無類,班主任的態度是受害者有罪論,家長的態度是孩子間的正常打鬨。沒有外力的幫助,自身隻能隱忍,不然霸淩者會把你的抵抗視作快樂的一種遞增,反而更樂於其中。這一忍就是六年,導致童年幾乎沒有樂趣可言。也正因集體中有這些人的存在,我不喜歡融入集體,於是習慣一養成便延續至今。到初中,霸淩者開始拉幫結派,看誰不順眼就會欺淩誰,為避免被盯上,我想出“隱身”這一招——不張揚、少話、不做班乾部、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我的個性在這一時期進一步壓縮,變得內向,變得沉默寡言,領導力得不到培養變得盲從。高中以學習為重,雖有霸淩的存在,不過沒有發生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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