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的,似乎在醞釀一場大雪。
與夏日暴雨前一層層發黑的烏雲不同,冬日的雲總是灰蒙蒙的。
幾千裡長的西河自然不會全籠罩在這種天氣裡,於是老河神決定往上遊走走,順帶巡查一下他的領地。
畢竟因為碎雲山,他已經在這裡待了快兩個季節。
香風陣陣,環佩叮當,天青,碧水,寶藍三色紗幔隨意地挽在輦車上,碗大的珍珠吞吐著霧氣,掩蓋寶輦蹤跡,也掩蓋三十二隻火紅大鯉魚賣力拉輦的樣子。
寶輦沿水路逆流而上,七八個幻化出人形的精怪小心伺候著。
老河神在正中間的軟榻上半躺,身邊的女人一邊投喂果子,一邊輕聲念著兩岸廟宇的供奉。
“旁的倒罷了,沐水縣不能輕饒,若不交出罪魁禍首,供奉再多也無用,半點水都不給他!”
眯著眼像是睡著的河神悠然吐出一句話,卻異常森冷。
女人瞳孔微縮,小意道:“是,您不開口,沒人敢放水過去。”
略微頓了頓,女人又賠笑道:“隻是旱了這些年,供奉一年勝一年,想來他們是知錯的,隻是不知如何改,不若派個……”
“他知道錯在哪,也知道怎麼改,隻是不肯罷了。”
河神蒼老的麵容上沒有一絲波動,語氣平靜。
女人連道:“那就是他該死了。”
說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河神,見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才稍稍安定,繼續投喂念供奉。
說話間,半空中一朵祥雲緩緩飄來。
老河神陡然睜開眼,雙目精光攢動,往空中望去,那祥雲也隨之一滯。
大約十息左右,祥雲緩緩下墜,河神遲疑過後,搖身變化,一掃老態龍鐘之相。
頭戴九珠盤龍冠,身穿江水流春袍,腰係白玉帶,腳下登雲靴,神采奕奕的西河之主大步走出寶輦,笑吟吟看著空中祥雲降落。
“阿彌陀佛,小僧法岸,見過西河河神。”
“原來是法岸羅漢,有禮了。”
河神一手握著寶珠,一手負於身後,對法岸的禮敬隻略微點點頭,言語間也說上熱情。
佛門勢大,水族也不是好惹的。
更何況他的年紀修為遠在法岸之上,是有資格托大的。
法岸賣相不錯,二十多歲的樣貌,一身月白僧衣,舉手投足間頗具威嚴,讓人心生敬畏。
“小僧近日修習佛法,偶遇困頓,便駕雲來中洲遊曆,正要去靈源寺落腳,不想路遇河神出巡,當真是兩岸百姓之福也。”
出於對佛門的警惕,河神隻是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哈哈,開始商業互吹。
你說我保佑百姓風調雨順,造福一方。
我說你淨土法門引人向善,功德無量。
不尷不尬地吹了幾句後,兩人依依惜彆。
河神依舊朝上遊西去,法岸架雲往東飛。
等對方消失在自己感應中後,河神拉響了輦車旁的金鈴。
“嘩啦啦~”
水底頓時鑽出兩隊半人半妖的精怪。
“傳令下去,兩岸廟宇嚴格注意一切生人,尤其是和尚或者與和尚相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