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複仇太過於心切,以至於得意忘形,差點忘了自己的處境。
眼下裴家正是如履薄冰的時候,僥幸才得以從宮亂中留下活口,她怎麼這樣蠢,居然還這麼迫不及待地冒頭。
皇帝是什麼性子,她跟了皇帝這麼多年,難道還不清楚嗎?今夜的事成了,那她就是借刀殺人的刀。今夜的事敗了,那她就是炮灰中的灰。
懊悔,仇恨,還有恐懼悉數淹上頭來,裴才人身子一軟,忙抱住皇帝的手臂:“陛下,臣妾也是關心則亂……臣妾跟了您這麼多年,臣妾的心,難道您還不明白嗎?”
皇帝歎了口氣,終是拍了拍的肩,淡淡道:“朕自然知道。”說著,看向太子,“她聽說靈犀生病,又聽說朕急怒攻心,一時擔憂,所以匆匆趕來。”
作為父親,能向兒子耐心解釋這麼多,已足見他的脾氣之好。
但脾氣再好,到底是個皇帝,眸光一沉,又瞥了裴才人一眼,道:“鬨騰了這半夜,朕被你攪得甚是頭疼,回去好好麵壁思過吧。”
這話聽著是怪罪她,但實際上是在保護她。可裴才人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每次攤上趙昔微,她就要被皇帝降罪,她已經從貴妃降為最卑微的才人了,冷宮也坐過了,體麵也沒有了,一想到那些暗無天日的時光,她怎麼能不恨啊!
她抬眼,淚意點點,看著皇帝,沒有告退。
李玄夜笑了笑。
這笑十分輕柔,不見絲毫的戾氣,但顧玉辭卻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沒有人比她更明白,太子這樣的笑代表著什麼了。在她的記憶深處,永遠記得當初他一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時候,那個帶笑的表情。
“方才孤在外麵,似乎聽見裴才人罵人?說的是什麼來著——”他似笑非笑,語氣一頓。
一旁的趙子儀立即開口:“稟殿下,微臣聽得明白,才人娘娘說,要找出陷害公主的凶手。”
這個老不死的!
裴才人氣得七竅生煙。
此時此刻,她終於知道今夜是什麼情況了!
原以為,皇帝布下天羅地網,在這裡守株待兔,能一次性處死趙昔微。
卻沒想到,太子那邊早就嚴陣以待。
天羅地網,守株待兔,網的是她,待的也是她!她才是那個倒黴蛋!
但她執掌六宮多年,也不是隻會吃乾飯的。
眼窩一熱,淚水大顆大顆就滾落下來,她抱著皇帝的手臂就哭:“陛下,您要給臣妾做主啊!臣妾隻想著找出罪證,不想得罪了丞相……太子殿下念著舊情,要為趙昔微出頭,臣妾可以理解,可丞相怎麼也上來問罪臣妾呢……”
她這話妙就妙在,挑起了皇帝最忌諱的兩件事:太子為了替舊情人出頭,竟然要踩在皇帝的女人頭上,而趙子儀作為臣子,竟然也如此囂張,這是哪個帝王也不能忍的。
皇帝自然也想到了,眸光一冷,喚道:“趙子儀,朕昨日想要一卷前朝史稿,卻一時找不出來,你要是閒著沒事,就去文史館替朕找找吧——”
皇帝開了口,趙子儀遲疑了一下,沒等到李玄夜的示下,便拱手道:“……臣,遵旨。”說罷看也沒看趙昔微一眼,似乎他壓根就不是來替女兒撐腰的,就轉身向殿門而去。
等趙子儀徹底退下,李玄夜又笑了一笑。
裴才人心裡一顫,正惶恐不安時,忽聽他冷聲喚道:“裴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