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夜色靜謐,帷幔輕垂,盞盞宮燈璀璨如珠,連綿延伸至視線儘頭——蓬萊閣。
李玄夜端坐於琴案,一隻手按在弦上,許久也不曾動作。
楊儀捧著玉碗上前,恭敬道:「殿下,藥該涼了。」
李玄夜沉默不語。
楊儀道:「殿下,風寒尚未痊愈,小心再著涼了。」
指尖微動,琴弦發出沉悶的一個音符。李玄夜沒有回頭,隻低聲道:「焚香。」
楊儀不敢再多說,向身後使了個眼色,便有宮人小步上前,取了熏香點燃,置於紫金香爐內,頃刻間,輕煙嫋嫋,香盈滿室。
李玄夜屏氣凝神,調整呼吸。而後抬起手,落下,撥動琴弦。
九霄琴是天下絕品,而他又極擅音律,即便心不在焉,信手拈來的一個音符,也如鶴唳長天。
他微微一怔,手指頓了頓。
宮人不知內情,忙捧了琴譜,欲要呈上,卻被楊儀一個眼神製止。
琴音起,夜風涼。
刹那間,山河俯首,天地臣服。
楊儀乍一聽,便覺曲調有些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認真分辨,偏又叫不出名字,正絞儘腦汁地回憶,忽然想起了什麼——這不是很久之前,太子妃彈奏的那曲《虎嘯》麼?
側耳細聽,卻又覺得不對,此曲與虎嘯相比,少了幾分慷慨激昂,更添幾分莊嚴肅穆。
曲調低沉,似日月交替,神明低語。
一曲終,餘音未了。
宮人內侍垂眉斂目,沉浸在千古名琴的震懾中,不敢抬頭。
一室靜默。
她初入東宮之時,以太子妃身份赴宴顧府,以一曲琴音驚豔四座。
也驚豔了他。
猶記得,滿堂金釵華衫,皆被她所折服,個個惶恐下拜。
而她,向他斜眸淺笑,語氣嬌嬌:「妾身學藝不精,殿下可有賞賜?」
「太子妃想要什麼賞賜?」
「妾身要什麼都可以嗎?」
那時,他當著滿堂賓客,答道:「可以。」
夫唱婦隨,一時羨煞多少人。
他當時隻覺這是很平常的小事,既然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他便要捧她於掌心之中的榮耀,便要置她於心尖之上的疼寵。
然而……
現在呢?
琴弦還在,可佳偶不複。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門外傳來侍衛通稟:「殿下,何奎求見!」
何奎?
楊儀眉頭一皺,正要說點什麼,太子殿下已斂了神思:「進來吧。」
腳步聲輕緩,有人躬身入內。
「參見太子殿下。」
「參見太子殿下。」
兩道聲音前後響起,一個莊重恭敬,一個怯弱膽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