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考特意跟娥總打了聲招呼,說家裡有事。倒不是說這個周末單位要加班,而是單位經常加班已經形成一種習慣,他這是提前預防。
叫了一輛網約車,他花了將近一個小時,從芝麻公寓趕到了浦港鎮,行程還算順利。
其實從浦港鎮到他現在的工作單位,車程不過三十公裡。在東國的超一線大城市裡,這就是一些人平日的通勤裡程。
江海省省會的棲原市,勉強也算得上東國的準一線城市。浦港鎮所在的jb區也是棲原市的一個區,但這三十公裡的距離,給人的感覺卻很遙遠。
這段行程從最繁華的市中心出發,穿過市區又渡過了一條大江,最終來到“城鄉結合部”。在棲原本地人的傳統認知中,過了江就是農村。
假如何考住在老房子裡,天氣好的話騎輛電驢上班,路上需要一個多小時。假如天氣不好需要開車或打車,時間就難定了,根據堵車情況,單程四十分鐘到兩個小時不等。
原則上,何考也可以這樣上下班,可是隻要條件允許,又何必自討苦吃呢能不能吃苦是一回事,不自討苦吃也是一種自我保護。
三十公裡根本不算很遠,他參加工作之後半年時間為何僅僅隻回來三次、最近一次還在兩個月前呢何考自己也說不清楚。
鎮子裡的路修得很不錯,何考在家門口下車,已經有兩個人在等他,是大姑父何常山與當地派出所的領導何常青。
分局治安科沒有派人來,而是委托當地派出所處理手尾。何常青是何常山的本家堂弟,上次警方行動時他沒露麵,這回擦屁股的時候倒是來了。
姑父的堂弟叫什麼沒有約定的稱呼,何考平日就叫他常青叔。
常青叔清理了貼在院門上黃底黑紋的膠帶,又打開了警方的臨時掛鎖,陪堂兄吐了幾句槽,還安慰了何考幾句、問何考還有什麼事要幫忙
何考回答不敢麻煩,打開背包取出了自己帶來的新鎖,並拿出了發票交給了姑父,總共一千五百元。
鎖壞了兩處,分彆是院門鎖和屋子大門鎖。真正貴的是屋子防盜門配的鎖,不算上門安裝費,何考買的新鎖就要一千三。
何常青也不願多待,見沒什麼事便打了聲招呼匆匆離去。姑父也問何考需不需要幫忙,何考則搖頭說不必,更沒提前天何珊來找他的事。
姑父猶豫再三,說了句讓何考忙完了到家吃飯,歎了口氣離去,還給何考又轉了五百塊錢,因為上次他隻轉了一千。
何考看著姑父的背影也歎了口氣,他真的不想罵人,實在罵不出口啊。
爺爺、父親、姑姑都姓周,何考為何會姓何他居然與姑父一個姓,這事說起來還挺複雜。
周家祖上何時遷至此地已不可考,但在可知的年代內,世代都以木匠為業,從太爺爺到爺爺都是。到了父親周度這一輩,就上學讀書了。
周度沒有上大學,甚至連高中都沒有讀過,並非是因為成績不好,而是初中畢業就上了中專,那時候叫初中專。
初中專說起來有點像如今的技校,但當年的初中專可比技校強多了,畢業後國家還包分配工作,隻有成績很好的學生才能考上。
周度畢業後被分配到國有建築公司,乾了兩年就出來自謀職業了,順應潮流自己組織了一支工程隊,然後又組建了一家公司。
公司業務主要分兩塊,首先是承接工程施工,周度也相當於人們常說的包工頭,他後來又開發了裝修業務。
周度的學曆雖不算高,但為人聰明又好學,他不僅能帶隊施工還會自己做設計,從建築設計到裝潢設計都行。
乾這種活除了業務水平,還有一個能力很重要,就是能及時要到工程款。
周度沒什麼背景,但總能及時拿到工程款,至少從來沒有拖欠過工人的報酬,所以口碑和人緣都很好,大家也願意跟著他乾。
就是這樣一個人,二十年前卻莫名其妙的出事了。何考當年都不知道父親具體出了什麼事,隻知他生病離去。
父親去世後,家族中圍繞何考的撫養問題發生了一場爭端。據說是奶奶提議,將何考過繼給大姑家,這個提議按傳統觀點看多少有點反常。
何考的爺爺有三個孩子,大姑周豔、父親周度、三叔周峰。三叔去外地讀了大學,畢業後就留在當地工作,已結婚成家在北方定居。
過繼通常在族內進行,比如過繼給叔伯或本家叔伯,很少聽說過繼給姑姨家的。奶奶為何會這樣想,首先是因為大姑家沒兒子,隻有何珊這麼一個女兒。
其次還有一個原因不太好公開說,聽說周度去世後留下了一大筆錢,這當然是給兒子的,誰能成為何考的監護人便有權動用。
因為爺爺堅決反對,此事後來不了了之。在何考印象中,爺爺很多事情都讓著奶奶,但這次的態度異常堅決,他甚至對奶奶大吼:“我還沒死呢!”
是的,父親雖然去世了,但爺爺奶奶都健在,而且何考的母親應該也健在,隻是失聯了……在這種情況下將他過繼給大姑家,屬實有點說不過去。
過繼的事情黃了以後,大姑周豔聲稱,她也是從一開始就堅決反對的,但這是何考奶奶的意思,而且她老公何常山也想這麼乾。
然後她就罵何常山是封建思想,嫌棄她沒生兒子雲雲……總之她罵了很久,全村乃至整個鎮上的人都知道了。
對大姑的這套說法,何考是不信的。
何考還記得,當年奶奶趁著爺爺外出不在家時提了這個建議,大姑和姑父轉頭就帶他去派出所改了名字,將其原名周由之改成了何考,那時候可沒看出大姑有什麼不樂意。
何考就由著他們這麼乾了他才五歲,能有什麼辦法,還不都是大人們說了算!
何考的名字後來為啥沒改回來可能是爺爺一時疏忽,也可能是衝突雙方各退一步就這麼含糊過去了,或者乾脆就是忘了
聽說當地派出所那時好像還有規定,未成年人隻能改一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