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府在京城的私宅中屬於首屈一指的存在,漫步其中,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撲麵而來的奢華,而且還是那種有恃無恐的奢華。
因為嚴嵩在十年前接任首輔時,嘉靖帝念在嚴嵩年事已高,下特旨恩準其營造府邸。故而,嚴府可以不用避諱外人的眼光,儘情的奢華。
朱平安隨著嚴世蕃走了大約十多分鐘,穿過了一個花園,繞過一個蓮池,通過竹林,又走了一個通幽小徑,這才到了聚會所在地——寄適園。
在寄適園門口,立了一塊白玉影壁,上麵刻了一篇名為《寄適園記》的文章。
嚴世蕃見朱平安注意到了這篇文章,故意放慢腳步,讓朱平安觀看。
朱平安見狀,心中有所明了,估計這篇文章是名家之作,亦或者是嚴世蕃或是嚴嵩的得意之作。
於是,朱平安便停下腳步欣賞了起來:
《寄適園記》
獲地為圃,中樹一亭,以資燕息。種竹數挺,雜蒔蕿卉,以供怡玩。命之曰:“寄適“。夫結林木以延清,避喧囂而豁此,恒情之所欲也。然而委質王室,夙夜在公,萬務嬰其慮,百責萃其躬。聞君命則行不俟駕,草奏記則筆不停揮。雖欲寓情衎衎,棲誌恬曠,豈可得哉?園名寄適,予未嘗得一日之適。聊誌斯語,以代解嘲雲。
——嘉靖乙巳仲夏記。
整篇《寄適園記》也就不到兩百字,朱平安很快就看完了。這篇園記雖然沒有署名作者,但是看完之後,朱平安基本上就看出這篇文章的作者是誰了。
嚴嵩!!!
委質王室,夙夜在公……聞君命則行不俟駕,草奏記則筆不停揮……
文章的落款時間為嘉靖乙巳仲夏,在當時能有資格如此感慨,並且被刻在寄適園影壁的,也就隻有嚴嵩了。
這樣也就能理解,為什麼嚴世蕃特意放慢腳步,留給自己足夠時間來欣賞這一篇《寄適園記》了。
隻是,大奸臣嚴嵩做出一副如此憂國憂民、欲求歸隱的感慨,為免有些太滑稽了。
況且,嚴嵩上任以來,心思都用在討好嘉靖帝上了,政績沒有多少,青詞倒是寫了一籮筐,所謂“夙夜在公,萬務嬰其慮”、“百責萃其躬”、“聞君命則行不俟駕”、“筆不停揮”或許不假,但是“責”和“務”指的都是青詞吧。
“子厚,此文何如?”
嚴世蕃見朱平安看完了,微微眯了眯獨眼,笑看朱平安,饒有興趣的問道。
如何?
這篇文章的作者是你老子嚴嵩,你問我如何,在你麵前,當然隻剩下讚美一途了。
聽了嚴世蕃詢問後,朱平安心裡麵腹誹不已,麵上卻是一副讚賞不已的表情:“這篇園記,文字簡潔,可是意境卻極其高遠。讀完這篇園記,我仿佛看到了一位身在殿堂、勤於公務、憂國憂民,但是卻又向往詩和遠方的長者,仿佛看到他在鬱鬱蔥蔥的竹林、綠肥紅瘦的花間徘徊,聽到他欲歸隱而不得的歎息。”
“詩和遠方,嗬嗬,妙極,妙極,子厚這評論若是讓老頭子聽了,一準能破例多喝幾杯……”
嚴世蕃對朱平安的評論滿意至極,不由的拍了拍肚皮,嗬嗬笑了起來。
“啊?難道說這篇大作是嚴閣老所作?”朱平安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一副後悔的說道,“早知道,平安就不敢妄加評論閣老大作了。家雀評論雄鷹,徒添笑柄爾”
“切,孔聖人的文章都能評的,老頭子的文章有何評論不得。”嚴世蕃不在意的笑了笑,然後拍了拍朱平安的肩膀,“子厚,走,咱們入園,莫讓他們久等了。”
一進寄適園,恍若彆了人間,進了仙境。
亭台樓閣,翠竹落英山石;池館水榭,魚戲綠波花濃;碧波蕩漾,水天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