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同誌剛查完房。
兩位護士叮囑陳方軒幾句。
端著托盤,走到門口,正好碰上李愛國和周克。
其中一個小護士擋住了路:“同誌,你上次不是要給我介紹對象嗎?怎麼沒下文了?”
李愛國抬頭看去,這年輕的護士正是恨嫁女小雲。
“你放心,等會我忙完了工作,回到機務段派出所,就將那小子喊來,讓他麵對麵跟你相親。”
“那你可彆忘了。”
小雲到底是小姑娘,就算是性格再爽朗,提到這種事兒,還是有些羞澀。
她低下羞紅的小臉,帶著同事轉身施施然離開,臨走的時候,還不忘記關上門。
剛才兩人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被病床上的陳方軒聽在耳朵裡。
他心中猛地一跳,傷口處隱隱作疼,腦袋在枕頭上磨了磨,側過頭悄悄打量李愛國和周克。
周克身上穿的鐵道公安製服格外的刺眼。
李愛國今天穿的則是一身灰色中山裝,四個兜的那種,上衣兜裡還插了根鋼筆,再搭配上腳上的大皮鞋,那派頭十足。
赫然就是周克的領導。
陳方軒醒來之後一直提心吊膽的,見公安同誌找上門,這會驚得腦中一片空白。
還沒等兩人坐下,陳方軒就顫聲說道:“政俯,我有罪,我有錯”
周克清楚陳方軒的身份,看到他此時嚇得臉色鐵青,隻能強忍住笑看向李愛國。
意思很明顯:你小子等會可得小心點,萬一將老丈人嚇出個好歹,嫂子可得跟你拚命!
李愛國此時有些為難。
他經曆了兩世,人生閱曆可謂是異常豐富,經曆過不少大場麵。
可是還真沒有審問過老丈人。
【誰懂啊,家人們,有哪位有類似的經驗,請把答案打在公屏上】
猶豫片刻,李愛國決定直接莽過去。
緩緩坐下,示意周克取出記錄本,開始工作。
“陳方軒,我們是機務段專案組的。
我姓李,這位姓周。
現在我們要向你了解跟商崇厚有關的情況。
希望你能老老實實的回答!”
“你也了解我們的政策,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聽到威嚴的聲音,陳方軒心中一跳。
他以前也曾經接觸過派出所的同誌。
像這麼正規,這麼嚴肅,這麼嚴厲的,還是頭一次見。
糟糕,事情麻煩了!
陳方軒的心情跌入穀底,不顧疼痛,掙紮著坐起身,耷拉著腦袋。
那樣子就跟小學生犯了錯似的。
“李同誌,我知道錯了,當初你帶人來我家裁縫鋪,我隱瞞下了商崇厚做旗袍的事情,是我思想覺悟低了。我願意接受你們的處罰。”
拳頭憤恨的捶在床上,懊悔的說道:“要是我當初說出來,我女兒就不會受傷了。”
“這事兒是我一個人犯下的,我願意跟你們去派出所,千萬彆處理我女兒。”陳方軒仰起頭,一臉的哀求。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要是將陳方軒嚇唬住了,真要是跟陳雪茹結了婚,到時候到老丈人家走親戚,還不得被攆出來啊。
李愛國臉色連忙放和緩許多,將專案組的處理決定講了一遍。
“你彆著急,事情我們已經查清楚了,商崇厚也抓到了,跟你沒關係。
你隱瞞下商崇厚做旗袍的事兒,肯定得受到處理。
不過考慮到你也受了傷。
陳雪茹同誌又在抓捕商崇厚的過程中,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經上級慎重考慮,特批準你隻需要到街道辦進思想學習班,學習兩個月,就可以了。
現在你隻要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
聽到隻用進學習班,陳方軒鬆口氣。
陳方軒飽經世事滄桑,解放前和解放後,都數次跟這些人打過交道。
解放前,那些穿黑皮的,對他這種開裁縫店的,輕則一頓打罵,訛詐幾塊大洋。
嚴重一點的,投到大牢裡,等家屬拿大洋來贖人。
解放後,人民當家做主,風氣為之一正。
打罵和訛人的情況全都沒了。
但是對待他這種犯了事兒的,臉色肯定不會好看。
陳方軒現在竟然有一種如沐春風。
這位同誌人還挺好的,對待他就像是對待親人。
“商崇厚是我的老顧客了。
在解放前,他就在商貿公司工作,據說祖上是開大商鋪的,解放後,他的父母和兄弟都離開了京城。
隻留下了商崇厚一個人。
這人也是怪,不結婚生子,卻喜歡跟年輕女人拉拉扯扯。
出手也很闊綽。
您也知道,這年頭京城沒幾個穿旗袍的了,所以我對這位老顧客格外珍惜。
前陣子”
陳方軒的講述跟商崇厚的交代一模一樣。
當初陳方軒麵對李愛國的詢問,因為不想得罪商崇厚這個老顧客,再加上擔心旗袍要是有問題,說不定得退錢,才會隱瞞下來。
聽到這裡,李愛國心中一陣唏噓,陳方軒簡直是鑽到錢眼裡了。
要是當初他交待出來,那麼也不會白白的挨了一槍。
商崇厚在發現機務段專案組因為旗袍的事情盯上他之後。
就派劉春花,到裁縫鋪裡乾掉陳方軒,並且銷毀記錄。
劉春花來到裁縫鋪裡,借口要查看製作旗袍的底賬,陳方軒雖覺得奇怪,可是考慮到商崇厚那人比較怪,也沒多想。
就帶著她來到二樓,將賬目拿了出來。
劉春花趁著陳方軒不備,用絲綢遮住槍口,從背後對他開了一槍。
因為她沒用過槍,所以並沒有命中陳方軒的要害,見陳方軒倒在椅子上,還以為已經死了。
撕掉記錄,慌裡慌張從後院逃跑,被陳雪茹發現了,這才有了後來的事情。
核對完情況,李愛國又問了幾個細節問題,確定再沒有疑點後,讓周克將筆錄交給陳方軒。
“老同誌,你在這裡簽上名字,等身體養好了,就能出院了。”
陳方軒聽到這話如釋重負:“謝謝你,小同誌。”
他簽上字之後,將筆錄遞還給李愛國,突然問道:“對了,小同誌,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等下次你到我們裁縫店做衣服,我一定會給你打個大折扣。”
周克聞言,臉色頓時古怪了起來。
想笑,又不敢笑,隻能扭過頭去。
憋得太難受了。
今兒他也算是開了眼了。
李愛國神情坦然:“我叫李愛國,是火車司機。”
“李愛國”
陳方軒仔細品味片刻。
他的麵色,一刹時地變了灰色了,驚得差點從床上掉下來,失聲說道:“你就是俺家雪茹的相親對象?”
好家夥,震驚得連老家的話都乾出來了。
陳雪茹曾告訴李愛國,她老家是大蔥省的。
“對,就是我。”
“你”
陳方軒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