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到天水的3184次列車停靠在站台上。
燕子站在站台上,著急的往遠方眺望。
昨天李愛國說過前來送她。
現在還沒有見到人,這姑娘難免有些心急。
這次離開京城,再次見麵遙遙無期,燕子也想跟戰友揮手告彆。
這時候,一道高大的身影從擁擠的人群中奔過來。
“愛國,我在這裡!”燕子心中一喜,歡快地衝人影招手。
李愛國在人群中找到燕子,快步走了過來。
今兒燕子的穿著跟往日明顯不同。
她身穿斜紋布料的藍黑工裝,衣領子上縫了一個海虎絨領子,這種領子是人工製造的,很暖和。
腳上穿了雙棉膠鞋,黑色帆布的麵料,白粗布的內襯,中間夾的是毛氈,鞋底用橡膠製成。
這種鞋子既暖和又結實,並且破了還可以自己撚麻線補鞋子,很受野外工作者的喜歡。
後背上背了行軍背囊,背囊用繩子捆得結結實實,方楞四正,就跟豆腐塊差不多。
此時的燕子看上去跟一般遠行的乘客沒有兩樣,完美的融入了周圍的環境中。
惟一的顯眼的地方,就是她頭上戴的那頂前進帽。
這種具備紅色意義的帽子,將原本樸實的小姑娘,襯托出幾分英姿颯爽。
看到周圍沒有燕子的家人,李愛國微微皺起眉頭:“燕子同誌,你家人沒有來送你嗎?”
“送?為啥要送,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燕子一臉茫然:“當初我大哥去北麵戰場,都是他大半夜一個人離開的,我想送,還被我家老爺子訓了一頓。”
李愛國:“”
燕家人可真夠獨立的。
難怪會培養出燕子這種性格的姑娘。
兩人閒扯幾句。
李愛國從帆布包中取出兩雙鞋墊子遞給燕子,將趙大娘的委托講了一遍。
“劉天全和劉地全是地質勘探隊的勘探員,你要是碰到他們,把鞋墊子交到他們手裡。”
燕子看著鞋墊子,有些為難:“愛國,你可能不了解那邊的紀律,這些鞋墊子到了西北,估計要被剪成碎片,才能交到他們手裡。”
好家夥,檢查得如此嚴格,連鞋墊子也不放過。
李愛國仔細一想,就釋然了。
種蘑菇關係到未來的命運,就算是再謹慎也不為過。
同時他也對老貓燕子他們肩上的重擔又多了幾分理解。
要不是李愛國還擔著機務段的工作,真想跟這幫戰友到大西北肩並肩戰鬥。
可惜了
“沒關係,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即使被剪成碎片,也代表了老母親的心。”
李愛國感慨兩句,將鞋墊子塞進了燕子的手裡。
燕子咬咬嘴唇說道:“你放心,調查組負責審查人員,有很大幾率遇到他們。”
話音落了。
兩人卻相對無言。
在火車站的熙熙攘攘中,他們仿佛被人群和喧囂淹沒。
麵對著即將開動的列車,李愛國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暖,“燕子同誌,祝你工作順利,爭取為國家做出重大貢獻,同時好好照顧自己。還有變得更漂亮點!”
燕子咬著下唇,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你也是,要記得時常寫信給我。”
他們的手緊緊握在一起,這是燕子第一次感覺到那溫暖的體溫。
她的內心深處,本如同一個未經觸碰的湖麵,清澈見底,波瀾不驚。然而,此時卻有微風吹過,湖麵泛起漣漪。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燕子,此時竟然慌張了。
她剛才在心裡反複演練那些想要說的話,但是現在麵對這個男人,卻總是結結巴巴,語無倫次。
“愛國李司機車馬上要開了,我走了!”
燕子選擇了最經常的做法,快刀斬亂麻。
她轉過身,慌慌張張的跑上了車廂。
“哎你等等!”
身後傳來李愛國的聲音,她也沒有停下腳步,直到坐在座位上,才算是鬆了口氣。
“燕子啊,燕子,你在害怕什麼,你跟李司機隻是普通的戰友關係,怕什麼呢!”
燕子反複告訴自己,心情逐漸平穩下來。
“燕子,你在這裡啊,讓我好找。”
這時候,耳邊又傳來李愛國的聲音,燕子嚇了一跳,猛然抬起頭。
“你怎麼來了?難道你也要跟我去西北?我馬上就通知老貓,他肯定會同意的。”
“不是”
李愛國轉過身,看向3184次列車的列車長,笑著說道:“張車長,這位是我朋友,是到天水的,那邊路途太遙遠了,能不能給她安排一個宿營車的位子。”
燕子當時鬨了個大紅臉。
天啊,她剛才到底說了些什麼。
不過心中卻感覺暖暖的,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關心她的出行。
張車長曾在表彰大會上見過李愛國,並且也聽說過李愛國是事跡,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李司機,你就放心吧。”
“需要多少錢?”李愛國看看旁邊的顧客,壓低聲音。
賣宿營車鋪位是包乘組的潛規則。
潛規則之所以稱為潛規則,就是因為不能放在台麵上。
“啥錢不錢的,都是自己人。到時候也免得要麻煩老兄你的機會。”張車長連忙擺手拒絕。
這話倒是沒錯,誰家還沒有幾個親戚?
所以一般車長、火車司機家屬乘坐宿營車,都不需要額外出錢。
李愛國倒不是讚成這種做法。
隻是秉持入鄉需要隨俗,入世學著接受,隨波而不逐流,用錢不必臟手的原則。
無論在哪個時代,當孤家寡人都沒有好下場。
“好說,都是自家兄弟,有事兒您說一聲就好了。”李愛國拍拍張車長的胳膊。
張車長更加熱情了。
喊來了乘務員幫助燕子拿了行李,把她送到宿營車。
李愛國隨後又幫燕子換了開水票,甲等餐票,還給她在站台上買了一包炒花生。
躺在軟臥上,看著李愛國忙上忙下,燕子心情猶如春日盛開的花朵。
“燕子同誌,一路順風,工作順利!”到了開車時間,李愛國打了聲招呼,轉身下了車。
燕子還想說什麼,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
嗚嗚
列車開動。
燕子從車窗裡向外看。
李愛國的身影在人群中越來越遠,最終消失不見。
送走了燕子。
李愛國的生活回到了正軌,時間不知不覺來到周末。
這次的周末正好跟休息日重合。
李愛國晃悠到了集體廢品店,準備查看最近的賬目。
對於集體廢品店的運營,他一向秉持親兄弟明算賬的準則。
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
再親密的兄弟,在利益麵前,也可能會生疏。
進到廢品店裡。
大院裡擠滿了賣廢品的人,卻隻有張二炮一個人忙活。
張二炮個子本來就矮,這會忙碌起來就跟一個旋轉的陀螺。
一會幫大叔稱廢紙皮,一會查看大娘送來的破煤爐,連喝水的空擋都沒有。
李愛國走上前,幫了一陣子忙。
他雖然不是專業破爛佬,對收廢品也是耳熟能詳,很快廢品店外麵的長隊便消失了。
“大娘,您這些書一共是三斤二兩,這是一毛二分錢,您拿好了。”
送走最後一位顧客,李愛國站起身看著張二炮問道:“你表哥呢?”
“這俺哥說了,不能告訴你。”張二炮眨巴眨巴眼。
害,這小子還抖起了機靈。
李愛國也沒在意,進到屋裡挑了幾本老書,便準備回去。
張二炮是個肚子裡憋不住話的,這會已經忍不住了,湊上來小聲說道:“愛國哥,俺跟你說了,你千萬彆告訴我哥啊。”
“毛孩子,拿我逗悶子呢!”李愛國板起臉。
張二炮嚇了一跳。
他這才想起廢品店裡,誰是真正的老板。
彆看李愛國平日裡嘻嘻哈哈的。
真遇到了事兒,下手可狠了。
張二炮吞咽口水,壓低聲音道:“俺哥啊,他談對象了,這會正跟大姑娘逛公園呢!兩人在一塊,可起膩了,就差打奔兒了。俺昨個兒瞅見了。”
談對象?
李愛國眯起眼:“是不是區裡麵那個宣傳乾事?叫王婷婷的?”
“誒誒誒,你咋啥都門兒清呢?”張二炮瞪大眼,一臉不可思議。
“今兒你擱店裡多操點心,彆讓人挑眼了!”
李愛國沒有理會他,背著手出了在店裡轉了一圈,從架子上翻出兩本‘金瓶梅’揣在懷裡走了。
“誒誒誒,那是俺哥的學習資料”
張二炮看著李愛國的背影,伸手想喊住他,最終卻放下了手。
看來大奎還真是跟王婷婷好上了。
這對於咱是件好事兒,畢竟不用再幫他在鐵軌旁撿媳婦了。
李愛國回到家,陳雪茹已經把屋內收拾一遍,見到男人把書放進書架上,好奇的問道:“啥書啊。”
“沒啥,兩本學習資料。”
“”陳雪茹翻個可愛的白眼,當她這個掃盲班的老師不認識字呢!
不過仔細想想,男人說得也沒錯,那書確實用來學習的。
陳雪茹抿著嘴笑著說道:“今兒難得咱們都休息,中午去裁縫鋪吃飯,怎麼樣?最近爹總是嘮叨,你工作忙,也不去他那裡了。”
趙裁縫被抓的事兒,一直瞞著老爺子。
老房子著火很可怕,陳方軒黃土半埋的人了,好不容易得了個夕陽紅,女方卻不見了蹤影,最近的心情有點鬱悶。
陳雪茹作為閨女,經常下班了去裁縫鋪坐一會,賠他聊聊天。
“今兒是周末了老魏村長可能會來,咱們晚上再去你爹家吧。”
李愛國想到了老魏村長的委托,便待在家裡麵,一邊肝書,一邊等著老魏村長前來京城。
陳雪茹也知道李愛國答應老魏村長搞布票的事兒,便一口答應下來,正好趁著周末把家裡的衣服全都洗一遍。
李家小兩口各自忙活起來。
此時的四合院門口。
來了兩位身穿中山裝的同誌。
他們是區組隻部的同誌,負責調查乾部群眾關係。
“大前門街道辦要轉正的臨時工叫做陳雪茹,隻加入街道辦半年,就得到了轉正機會。時間太短了,等會咱們應該注意點。”
王乾事轉過身叮囑劉乾事。
劉乾事看看手裡的材料,點頭道:“您放心吧老王,咱們搞組隻工作的,就是一扇大鐵門,得把那些居心叵測之徒拒之門外。”
兩人倒不是要故意為難陳雪茹。
隻是陳雪茹進入街道辦的時間太短了。
所謂的政績隻不過是搞好了掃盲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