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愛國調查列車事故的時候。
馬小路帶著趙老栓和十幾個抬【磨骨】的,也回到了位於深山中的工鋪。
一路上,那些勞累了四五個月的抬【磨骨】的,都在聊著工鋪裡的娘們。
“這次咱們下山乾了這麼久的活兒,管賬先生總該給咱們支點錢了。俺可得好好享受一把。”
解放前趕山人命大福大造化大,順利度過了一個冬天,結賬離場,都會到山下的集鎮上揮霍一番。
有句話說:“不賭不嫖,不算是真正的伐木工。”
還有一句俗語:“伐木工不是人,先進窗戶再進門。”
現在鎮上那些好玩的地方已經被取締了。
好在馬山幫隊長聯合另外幾個工鋪,把以前做半掩門子生意的女人抬到了山上。
馬山幫一次偶然下山去逛大園子,一眼便看中了年輕貌美的小翠,花了兩塊大洋給她贖了身,帶到了山上的工棚裡。
馬山幫此時眼神已經迷離了,聽到腳步聲,他卻猛地推開小翠的手,從床鋪上坐了起來,右手抄起一把亮麵匣子。
山下是他們的,山裡是咱們工鋪的,在這深山老林裡,誰也不能拿咱們怎麼樣。”
“你能這樣想實在是太好了。”馬山幫哈哈大笑兩聲說道:“你以為叔花費心思偷那麼多木材乾什麼?不就是為咱們找後路嗎。
她這輩子沒有享過一天福,從五歲就開始為家裡乾雜活,好不容易長到十七八歲能夠嫁人了,父親吃大煙上了癮,把她賣到了大園子裡。
紮頭、紮腳、紮脖子三板斧使出去,如果這人再救不回來的話,就可以扔到後山的懸崖下麵了。
自此小翠便過上了暗不見天日的日子。
在這大山裡,【老木工】並不打家具,而是兼職為人治病。
馬小路的目光從小翠的屁股上挪開,舔著臉笑道:“叔,這事兒越鬨越大了,京城裡派下來一個事故調查組,來調查運貨列車的事情。
“叔,大意不得啊,山下現在鬨得很凶,俺聽說遠處的生產隊改造成公社了,都開始吃大鍋飯了。
馬小路看到趙老栓蹲在石頭上抽煙袋鍋子,扭過頭進到了隊長鋪子裡。
趕山人們到賬房先生那裡支取了一點生活費用,衝進了工鋪的後院,很快裡麵傳來了嗔罵和嬉笑聲。
這幫子老夥計卻願意讓給趙老栓,那是因為趙老栓不但在工鋪裡威望高,還是個【老木工】。
幾個老夥計聊得火熱,看趙老栓一路上沉默不言,好奇的問道:“趙老哥,往日裡就數你最積極,咋地了怕俺們把你那個小翠搶了?你放心,俺知道你這個人小氣,俺不找小翠。”
“小路,山下的情況怎麼樣?林務上有沒有動靜?”
聽到老夥計們的鼓噪,趙老栓抬頭看看走在前麵的把頭馬小路,壓低聲音說道:“俺一路上都在想那個火車司機的話,咱們就算是曾經犯過錯誤,但是現在願意改過自新做貢獻的話,那些同誌們想必也會原諒咱們。
他看看一臉驚慌的馬小路說道:“小路,不要緊張,正是因為他們什麼都沒查出來,才會從京城調人。
卻被馬山幫暴揍了幾頓,並且還拿出了賣身契,強令小翠留在山上。
此外,山上道路不暢通,經常大雪封山,不可能去山下找醫生,生了病也能讓【老木工】搶救一下。
正所謂“吃了橫山飯,就得用生命來換”。
整天像這樣生活,過了今天沒明天的。啥時間是個頭啊。”
被樹乾砸到肯定得當場嗝屁,碰到胳膊腿還有可能搶救——找老木工接骨、正骨。
工棚裡就那麼七八個女人,小翠又是長得最漂亮的那個。
那些人是不會容忍咱們工鋪的。”
待看清楚進來的人是馬小路的時候,他這才鬆口氣,將匣子插在腰間。
小翠名字叫小翠,其實已經將近三十歲了,也是個苦命的女人。
這也是馬山幫有八個侄子,唯獨提拔馬小路當把頭的原因。
套著烏拉草鞋子的大腳,在岩石上默默地攀爬。
趙老栓治病的招數就是拿出一根三棱大馬蹄針,不管什麼病都要放血。
正是因為看不到希望,他們才會把冒著生命危險掙到的錢浪費在女人肚皮上。
“哪有那麼容易,馬幫山是不會允許咱們離開的。”一個老夥計長長的歎了口氣。
馬小路看上去咋咋呼呼的,卻心細如發。
此時工鋪隊長馬幫山正半躺在床榻,手持鑲嵌有瑪瑙翡翠的大煙槍吞雲吐霧,小翠乖巧地在旁邊為他捶著腿。
提起馬山幫,趙老栓沉默了。
帶頭的是一個中年人名叫王國珍,另外還有兩個森安的人不過我看調查組其實是以那個火車司機為主。”
解放後小翠聽說外麵改天換地了,也曾想下山去找自己的兄弟。
每次下山除了管理那些工人外,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探聽消息。
那幫剛才還喊著找女人的老夥計們頓時不吭聲了。
等回到了工鋪。
“火車司機?”馬山幫眉毛上挑淡淡的說道:“彆害怕,這事兒咱們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隻要3134次列車那三人不泄露風聲,誰也查不出來。”
這些女人平日裡為趕山人洗衣做飯,誰要是有了錢,還能給他當幾天媳婦兒。
告訴你吧,這些年咱們偷來的那些木材,早就偷偷賣掉,換成了小黃魚。
有了錢才有後路,隻要再扛半年,叔把路子打通了,咱就能一塊到海外了。”
聞言。
馬小路頓時放下了心。
他其實也隱約聽到風聲,山裡來了一個解放前的人,被馬山幫藏在了後山裡。
現在馬山幫能把退路告訴他,那就說明到時候會捎帶他一個。
馬小路是初小畢業生,在山裡屬於高學曆人才,目光也遠比一般山裡人要長遠。
在剛解放那陣子,馬小路覺得這次的官方同以前那些鬼子、偽軍、光頭一樣,隻要肯給他們進貢,兩者就能合起夥來做生意。
但是馬小路在試探過幾次之後,便徹底熄了這個心思。
山下的那些人可真是茅坑裡的臭石頭,又臭又硬。
在這種情況下,山裡早晚會被清理乾淨,還不如早早脫身。
此時談完了事兒,馬山幫不停的的打哈欠,馬小路很知趣的告退。
“叔,俺去瞅著點那幫子大老粗,彆讓他們打女人。”
馬小路後退兩步正準備離開,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轉過頭說道:“叔,還有件事俺得提醒你,趙老栓那家夥好像起了二心。
他聽了那個火車司機的鼓搗,有離開工鋪的想法。”
“趙老栓?”馬山幫似乎不記得有這麼個人。
直到馬小路提醒這人是個【老木工】,這才算是想起來。
“不就是一個臭抬【磨骨】的嗎?能治病又怎麼樣!要是他想離開,伱就送他永遠離開吧。”
渾然不在意的態度,眼神中卻閃爍出一絲凶光,往日那個馬山幫又回來了。
馬小路立正站好:“叔,早該這樣了,這幫窮杆子就是低賤,不讓他們嘗嘗厲害的話,他們不會老老實實的給工棚乾活!”
一條人命,在兩人的眼裡,就跟路邊的一根小草一樣。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一直坐在炕邊的小翠聽到兩人的決定,渾身打了個哆嗦,一雙小手緊緊的攥了起來。
兩人閒聊一陣,安排好了工鋪的事情,馬小路起身離開了。
馬山幫打個哈欠,重新躺回了床鋪上。
“狗日的山下人,逼得越來越緊了了。這一天天的,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馬山幫也覺得自己夠委屈的。
工鋪是他祖輩留下來的,經曆了三代人的努力,工鋪才攢下了幾百號人。
按理說,馬山幫隻要按部就班的當隊長,這輩子吃喝就不愁了,等攢下一筆錢到城裡麵也能當個富家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