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則有些驚訝又有些萎靡的語氣,聽在羅玉融的耳中就像是拿刀在剜她的心。
她心心念念的人如今被綁在這裡,明日就要問斬,原因竟隻是蕭則私吞了一些軍餉,她可以替他還回去啊!
蕭則假造身份,想也知道,還不是因為不想被家人牽連才不得已而為之的嗎?
鳳汐離就更不用說了,她本不是什麼好人,得到的人向來不懂珍惜,對蕭則是這樣,對九衣也是這樣。
她連九衣成親都不去觀禮,到現在都不見人影,足以見得是個多麼狼心狗肺的人。
明明是蕭則在受苦,可為什麼最後卻是他承擔罪責?
她雙手托著蕭則的臉頰,兜帽已經垂落於背後,她一個姑娘家,獨自跑來這個陰森恐怖的地下水牢,來見他這個即將問斬的死刑犯。
蕭則有一瞬間的感動,他第一次認真的看著麵前的姑娘,竟久違的再次在一雙眼睛裡感受到了那種純粹。
以前,他的寧兒也是這麼看他的。
想到安寧音,他心裡淌過一片麻木。
少時,父親一意孤行,為了一個女人,生生把整個侯府賠了進去。
母親受不了打擊,竟狠心丟下自己,自私的去尋那個男人,完全不顧尚且年幼的自己。
他沒有親人為他安排後路,也沒有家人為他托孤。
他一個半大的孩子,被人拐賣他鄉,淪為乞丐,偷吃搶喝了好幾年,然後就遇見了他人生裡的第一道光。
他隻是幫一個富貴人家的小姑娘趕走了幾個流民乞丐,就被小姑娘當成救命恩人,送吃給喝的。
蕭則畢竟也當過幾年侯府世子,舉手投足間還殘留著一些貴氣,也就是這一點,深深吸引住了當時已經有些情竇初開的安寧音。
小姑娘深信,他隻是遭遇了人生的低穀,落魄了些而已,不會一直這樣的,是以,她經常去城邊的破廟見他。
安寧音單純不設防的笑臉,讓蕭則在那些年裡,第一次感受到了溫暖,也第一次有力量從深深地仇恨中抬起了頭。
那一年,蕭則十二歲,安寧音十一歲。
當年,安家還隻是一個小小知縣,安寧音跟著母親回鄉祭拜先祖,順便和自己的姨母和表妹相聚了一段時日。
那時候的感情真的又單純又美好,即便蕭則在泥潭中掙紮不已,也從沒覺得自己隻配在泥濘中翻滾。
他痛定思痛,跟小姑娘約定,長大後一定會去找她,也一定會混出一個像樣的名堂。
安寧音則把身邊所有值錢的物件都換成了銀錢,鄭重的交到蕭則手上,笑的篤定。
“嗯!我相信你!”
至此,小小少年用儘了所有辦法,入了軍營,從一個守門的小兵開始,在軍營裡摸爬滾打,白天操練,晚上刻苦研讀各種兵書陣法。
整整五年,在吃了無數的苦遭了無數的罪後,終於在啟招十一年,他掙出了一個前程。
結果,噩運再次降臨到他的頭上。
安寧音被啟招帝看中,深陷後宮,搖身一變成為了安貴妃。
他滿心的悲苦憤恨,他為了自己的陽光拚命的守家衛國,轉眼卻被奪了唯一的救贖。
薑嬤嬤的出現再次讓他深陷在家破人亡的悲痛裡,而安寧音的突然病逝則讓他徹底的黑化,新仇湧著舊恨。
蕭則冷笑著燒掉了那一年安寧音留給自己的所有東西,隻留了一個小小的木盒,裡麵裝著兩人第一次見麵時,她為自己綁傷的一條發帶。
過往雲煙如白駒過隙,蕭則冷硬的心湖晃動了一下,他自嘲的笑了起來。
“羅姑娘,你不該來的。”他抿著嘴笑,眼中波光瀲灩。
“蕭將軍,我該怎麼辦?我不想你……”羅玉融咬著嘴唇,決堤的淚水被她死死壓著。
蕭則閉上了眼,“你不該來,但是你來了……”
他嘴中喃喃細語,像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羅姑娘,你不用做什麼,隻幫我轉告一句話就行。”
“什麼,話?”她目光中閃著希冀。
蕭則睜眼看向她,“你轉告汐汐,我不怪她,若有來生,希望她能原諒我。”
羅玉融腦袋一片空白,蕭則說什麼?
他不怪鳳汐離?他希望來生能跟她再續前緣?
那自己現在又算什麼?
她拋棄了尊嚴,用掉了一生的膽量,私自跑到這個暗無天日的大牢,就為了給喜歡的人轉達這麼一句殺人誅心的話嗎?
“玉融……”低沉繾綣的嗓音裡帶著一抹歉意,蕭則的麵容閃動著水麵上漣漪般的波光,他定定的看著眼前的姑娘。
“戴上兜帽。”蕭則突然開口。
而麵前的人僵硬的去拉兜帽,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我不值得,明日之後,這世上再沒有蕭則,你也莫再對任何人提起。”他又接著說。
羅玉融跌入穀底的心被那一聲柔情蜜意的“玉融”給喚了回來,兜帽的遮掩下她隻能看見對麵人的一片嘴角。
她正要抬頭看他,冷不防剛抬起的手臂就被人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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