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長得十分普通,年紀不大也不小,四十多歲的樣子。
中等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臉龐不圓不尖、不大不小,五官平平無奇、不醜也不俊,頭發也是不長不短,身上披著一件不新不舊的土黃色緇衣。
將這和尚放在人群中,一點也不顯眼。
騎馬從這和尚身邊經過,也不會多留意他一瞥。
溫丹霞仔細打量他身上的鞭傷,竟然也是不算輕、也不算太嚴重,不良於行,卻不影響性命。
這和尚身上的一切,都恰到好處。
——這和尚不簡單!
哪怕沒有從對方身上感應到半點強者氣息實際上連內力也沒察覺到。
可溫丹霞心裡已將他當成一個極度危險的人物。
“和尚,你可知此地是何處?”
和尚是被仆人用舊門板抬進來的,這會兒麵見女主人,他強撐著爬起身,忍著傷口處撕裂般的疼痛,向上座之人恭敬一禮,然後垂手立在下方,一副老實和尚的模樣。
“這裡是關府,迎祥府最有名的世家大族,小僧惶恐。”
溫丹霞冷笑道:“既然知道這裡是關府,你還不曉得我家老祖宗的手段?
敢謀劃關家人,你十條命都不夠死。”
和尚聞言,立即露出惶恐之色,“夫人,小僧怎敢謀劃關家小姐?
當時天鳳小姐怒火衝天,要將小僧活活抽死。
小僧為了活命,隻得說些關乎天鳳小姐命運的大實話。
如果夫人不願聽,請立即釋放小僧離開。
小僧發誓,一旦離開關家門,必定不再跟任何人提起今日之事。”
說完他便轉過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邊上的關天鳳立即急了。
若非母親在側,她必定高叫出聲。
溫丹霞歎了口氣,“大師,且來坐下喝杯茶。”
和尚背對著兩母女,平凡至極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笑,又迅速斂去,換成“我是老實和尚”的假麵。
他停下腳步,又回到溫丹霞身前,卻沒有在她下首的座位坐下,更沒有碰小茶幾上的茶碗。
“夫人,小僧也不瞞您,小僧和那羽鳳仙——”
“是沙蠻羽!”關天鳳高叫道。
和尚從善如流,立即改口,道:“小僧和那沙蠻羽也有不小的仇怨。
縱然小僧彆有目的,也隻是向沙蠻羽複仇。
夫人完全不用懷疑小僧的真心。”
溫丹霞沉默片刻,問道:“你可是‘西八仙’中人?”
關天鳳變了臉色,看和尚的目光充滿震驚和警惕。
和尚眸光一閃,豎起大拇指,讚道:“丹霞仙子,果然蘭心蕙質,是一位女中豪傑。”
溫丹霞冷笑道:“我至少不是個蠢貨,不會被人唆使兩句,就去乾顧頭不顧腚的蠢事。”
和尚笑道:“夫人,請容小僧問您一個問題。”
“你說。”
和尚問道:“您覺得,以沙蠻羽和西八仙之間的仇恨,西八仙是否願意花費巨大代價除掉她?”
溫丹霞道:“這要看你怎麼說、怎麼做了。如果你隻紅口白牙、上下嘴皮子碰幾下,便打算坐看關家和羽鳳仙死鬥,說明你們並不怎麼痛恨她。”
和尚歎道:“小僧能進入迎祥府,已經是豁出了性命。
若被人發現,小僧十死無生。
這還不能顯示決心?
小僧問你剛才的問題,隻是想說明一件事——對羽鳳仙,我們唯一的心願隻是她的小命,她身上的仙骨、她的靈劍、她的仙武秘籍,我們都不在乎,也不需要。”
關天鳳眼中的戒備消失,全部換成了歡喜。
溫丹霞抿了抿唇,臉色反而更加陰鬱,“你說仙骨,是什麼意思?”
“還能是什麼意思?小僧不是明確跟天鳳小姐說了嘛!”
和尚嘿嘿一笑,“彆說小僧了,小僧懷疑沙蠻羽自己,也是心裡門兒清。”
關天鳳慌了,緊張道:“老和尚,你是說沙蠻羽早已知道當日在龍頭鎮,我們要挖她的劍骨?”
“住口!”溫丹霞低喝一聲,冷目怒視女兒,道:“老實在邊上站著,把嘴巴緊緊閉上。”
有外人在,關天鳳沒有和娘親強嘴,雖表情上不怎麼順服,卻把嘴巴閉上了。
和尚笑道:“關府果然家規森嚴,是德善之家。”
“你敢站在關家內宅嘲諷關家?”溫丹霞冷冷道。
和尚搖頭道:“小僧實話實說,並無半句嘲諷之言。
這世上肯定有大公無私的陰神,但為非作歹的鬼神更多。
區區換骨,算得了什麼?
小僧見過很多天庭冊封的正神,直接向信眾索要血食呢!
他們吃的‘血食’可不是豬羊雞鴨,而是活人,還是年幼的孩童。
關城隍保護迎祥府數百萬黎庶超過百年,一直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沒害過好人,沒庇護過惡人,如今隻取低賤沙蠻的一副仙骨
夫人可以換個角度想一想。
人間知府當了一輩子的官,沒貪墨一兩銀子,沒犯過任何大錯,隻強占了某賤戶家的女兒,世人難道不會誇讚他廉潔公正、嚴以律己,是德善之家?
嘿嘿,你看看那些已經獲得‘公正廉潔、治家嚴謹’之名望的官員。
他們有幾個能達到小僧所說、關城隍所做到的標準?”
溫丹霞淡淡道:“這話我十分認可,區區一個沙蠻賤種,連一條狗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