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回到“迎祥府之變”的當晚。
西方,靈山。
掛著“五蘊塔”牌匾的大殿內。
眾大法師講經完畢。
金蟬子站在人群中,身披杏黃袈裟,唇紅齒白、麵如冠玉,眸似燦星,身形頎長,有縹緲佛光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在他身後形成一圈光環。
這是代表大智慧、大覺悟的“圓光”如來佛祖背後的那個光圈。
附近的僧侶都敬畏又豔羨地看著他,開始齊聲誦念佛經,助他開悟無上“空”境。
忽然,金蟬子麵色微變,眼中的空明神聖,被一絲“渾濁”汙染,變得驚怒和激憤。
“嗡嗡~~~”
即將成型的“圓光”,如蟬之翼輕輕顫抖幾下,猛然潰散開。
“唉~~”哪怕以眾羅漢和菩薩的境界,此時忍不住露出不解之色,發出惋惜之歎。
金蟬子閉上眼睛,將雙手藏在寬大的袈裟袖袍裡,迅速掐算幾下,麵色越發陰沉。
他朝台上講經的僧侶隨意行了一禮,便大步往殿外走去。
眾僧侶雖對他的表情和行為,感到十分疑惑,卻都沒上去詢問。
靈山之上,不許弄神通。
金蟬子離開五蘊塔後,快步往山下走。
等來到山腳下,他打算騰空而起,一步跨出千萬裡。
“金蟬子師弟,請稍等。”一聲叫喊,從後方山道上傳來。
金蟬子回頭一看,卻是身穿灰色僧袍的阿難尊者。
阿難也是俊俏少年郎的長相,氣質和賣相,不比金蟬子差多少。
不過,金蟬子看起來更加張揚、耀眼,像一輪太陽。
阿難則十分內斂,初看隻是普通“好和尚”,必須認真細看,才會越看越讚賞、越喜歡,宛若一輪皎月。
“阿難師兄,我現在有急事。”金蟬子道。
阿難笑道:“急著去送死?”
金蟬子一驚,問道:“師兄何出此言?”
阿難收斂笑容,道:“佛祖算出你有身死魂滅之災,讓我過來勸你回頭是岸。”
金蟬子麵色陰晴不定,“不瞞師兄,我之所以急著離開靈山,是因為玉蟬那個蠢貨,要害我上一世應身——‘青山頭陀’的唯一孩兒。”
阿難拉著金蟬子,走到路邊的木亭內盤膝坐下,道:“當年是我領著八部天龍去拿你,你可還記得自己許下的承諾?”
金蟬子悶聲道:“隻要師兄放過我妻兒,讓他們平安到老,我願以死贖罪。”
“不是這句。”阿難道。
金蟬子沉默了一瞬,又道:“放他們自由,我今生來世都不再見他們。”
阿難歎道:“我兌現了對你的承諾,靈山再沒任何人,去西沙域打擾他們母子。你妻子安安穩穩,有病無災地壽終正寢,你孩子也健康成長。
可你違背了當年的承諾。”
金蟬子怒道:“佛祖自己都曾結婚生子,他的血脈甚至傳承到今日,還在靈山之下當國主,為什麼我不行?
我結婚生子,體悟人間親愛,照樣不耽誤佛法修行。
佛祖之下我為尊,我比你們都強!”
阿難搖頭道:“你悟性比我們都強,這是真的。可你悟了,卻無法真正做到。
看到彼岸就在前方,卻無法靠近,反而漸行漸遠。
你如今的真實境界,反而不如眾師兄弟。”
金蟬子站起身,道:“師兄,換個時間,我願與你在菩提樹下辯經,今日我有急事。”
“來不及了,玉蟬和勞青蓮都死了。”阿難道。
金蟬子迅速掐算一番,臉色難看道:“你若不攔著我——”
阿難打斷他道:“我若不攔著你,魂飛魄散的便可能是你,而不是玉蟬。
羽鳳仙修煉了一門瞳術,將混沌魔神的殘念打入玉蟬心靈,玉蟬承受不住,魂魄瞬間崩潰。
換成是你你肯定有所不同,可你尚未抵達彼岸,還沒達到‘空’的境界。
現在的你,抵擋不住。即便不死,也會徹底墮入‘魔道’。”
金蟬子怒道:“佛祖早知道,為何還要攔我,而不是攔羽鳳仙?”
阿難靜靜看著他,良久沒說話。
金蟬子自己苦澀一笑,道:“我在說蠢話。”
阿難道:“你的確在說蠢話。我佛門弟子,戒律不是擺設,很多事都不能做。
於己而言,惡業纏身,有損功果。
你先前幾乎凝聚純淨圓光,因為心血來潮,算到前世之子被玉蟬毀了法體,驚怒之雜念毀了‘空’之心境。
不僅無法突破境界,反而有境界跌落的跡象。
這不是明證?
於我佛門,更是折損聲譽,叫信眾失望。
玉蟬還能推脫是在靈山聽佛偷經的妖類。
你可是眾生皆知的‘金蟬長老’、‘佛祖弟子’。
你直接在迎祥府露麵,殺人毀城,何等的罪孽滔天?
之後三界信徒會如何看待我佛門,佛法還要不要東傳?
唉,這些道理壓根不需要我說。
你比誰都聰明,比誰都懂道理、知分寸。
可你偏偏知而不行。
像那玉蟬,剛在西蜀拐子山暴露時,就該立即自我寂滅,魂歸地府。
將來曆千百劫難後,或許能再歸靈山。
他犯了大錯,不肯圓寂,反而往靈山跑,你本該立即替他‘彌補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