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黯淡,初春的深夜依舊寒涼入骨,除了四處值守的侍衛,冷闃長街無半點人影。此時宋福身著玄衣悄悄進入了西二所。
暗夜中的書房並未點燈,弘曆獨自坐於案幾前,閉目琢磨著心中空茫毫無頭緒的碎片畫麵。直到宋福無聲隱入書房立於暗角,幽暗天光下,弘曆眼瞳卻清明幽深,絲毫不見往日裡赤誠純真之態,儼然是一副凜厲攝人的氣勢。
“見過爺。”暗影處的宋福看不清身形,隻聞語調恭敬冷肅。
“說說近日華妃可有異動。”
弘曆再次輕闔了雙眼,逆著那天光,隻見他如碣石般淩厲的麵部輪廓。
“爺,華妃自上回推波助瀾夏氏之事,近日仿佛頻繁打聽碎玉軒的動靜。”
“這位華妃娘娘行事似乎與往日大相徑庭,身旁的人亦沒發現什麼特彆,可有其他異樣?”
“小的說不清具體有什麼異樣,隻覺得華妃娘娘性情仿佛變了一個人。似乎深藏了許多,處事也似乎費解了許多。”
宋福雖是翊坤宮普通太監,平時很少能直接接觸華妃,但華妃日日在眼前,宋福既為監視自然比旁人看得更清晰。
“你先下去吧,繼續盯著。”
來去匆匆,宋福如鬼魅般無聲息,弘曆靠著椅背依舊閉目盤算著,最後依然無果睜開雙眸似乎累極,直起身看向那輪高懸的明月。
眼下年世蘭拒絕了自己的依附,他仿佛除了有些被人看透的羞辱並不感覺失望年世蘭讓人費解,自己也愈發看不透自己了。
“娘娘,皇上昨晚宿在了養心殿。”晨起的年世蘭神情懨懨聽著周寧海的回報也無動於衷。不知怎的昨晚她似乎做了許多夢,隻是天光一亮卻尋不到一星半點夢境的線索。
周寧海見華妃並無旁的問話又低聲道:
“倒是麗嬪昨晚去了養心殿見駕,說是謝恩,隻是皇上並未留麗嬪。”
這私密八卦之事如今仿佛相比起皇上的瑣事,更能讓年世蘭提起興趣,她唇角微揚,語中帶笑:
“麗貴嬪如今新貴晉升,自然是多了幾分去禦前露臉的底氣。興許臉皮厚一些,哪天皇上有了興致也不定。”
“娘娘,麗貴嬪謝恩也不是什麼大事,娘娘是說麗貴嬪意在恩寵雨露?”
頌芝聞言亦是來了興致,湊近問了句。
“她入夜前去謝恩,想必是在皇上翻牌子之後,早知皇帝獨宿養心殿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年世蘭語中帶著哂笑,又仿佛忽然沒了興致,收斂了笑意。
“麗貴嬪依附娘娘,若得了青睞對娘娘也好,倒不會便宜彆人就是。”
這滿宮裡的女人滿心滿眼皆是雨露君恩,著實是讓人無趣,想著從前自己亦是如此,為了那涼薄君恩便互相傾軋,不過是一場空。
“娘娘,四殿下遣人送來幾支玉蘭花,說是見娘娘喜歡便幫娘娘摘來了,也免得娘娘親自出門賞花了。”
翊坤宮太監宋福捧著一瓶花,站在內室的隔斷外向年世蘭通稟。
年世蘭乍聽神情微異,起身幾步望向那青色流釉的瓷瓶中,數枝盛放的白色望春玉蘭,一時微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