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才吹出豪言壯語,轉眼間就忍不住哭得淒慘,寶珠隻覺大傷麵子,心想這家夥裝得可憐兮兮,利用她的憐惜同情設下陷阱,騙她上鉤,實真是詭計多端。
她一邊用袖子抹淚,一邊氣憤地想罵人。隻是涵養高貴,所學詞彙中沒有什麼特彆厲害的惡言惡語,憋了許久才擠出一句:“你是個陰險歹毒的壞猞猁。”
韋訓喟然長歎,一陣無力,心想隻怕全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句像這樣可憐可愛又可笑的話了,苦笑著道:“我也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個好人。”
他單膝跪下,對她露出最易受暗算的背脊脖頸,說:“老楊在上麵聽著你哭,要急瘋了,快上去吧。”
寶珠心中一驚,連忙抬頭看向思過齋的窗戶,果然見到黯淡燭光中一個人影在裡麵焦躁地晃來晃去,又不敢吱聲。她臉上一熱,雖不覺得自己乾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卻實在不好意思。盯著韋訓的後背,疑心他又有什麼戲耍她的詭計,猶猶豫豫地不敢動。
楊行簡在樓上等她的時候不慎聽到隻言片語,知道自己身為臣下,遇到此等事應該裝聾作啞。隻是樓下突然陷入一陣沉寂,他不知發生了什麼,擔心寶珠吃虧,終於忍耐不住,手裡抄起一塊沉甸甸的硯台,從窗口探頭出去,悄聲喊:“芳歇?芳歇?”
韋訓的五感敏銳遠超常人,他明明察覺楊行簡在上麵探聽,卻什麼都不說,如此一來,寶珠更覺尷尬萬分,頓時覺得渾身都燒了起來。此時再爭執什麼避嫌不避嫌,已經毫無意義,她橫下心,走過去趴在韋訓背上,雙手摟住他脖頸。
韋訓把她負在背上,含一口清氣,縱身一躍躥到二樓,單手握住簷下鬥拱,指頭便如鋼勾一般牢牢鎖定,將兩人體重懸掛空中,另一手穩穩當當將她送到窗口。楊行簡怕摔了寶珠,丟下硯台,慌手慌腳地來接應。
等她進屋,韋訓並不跟進去,蹲踞在窗口說:“我去接十三郎了。”
接著轉身要走,寶珠忍不住脫口而出:“你……”
韋訓又回身過來,凝望著她,等著她說完吩咐。
寶珠定了定神,眼底含著掛念和擔憂,輕聲叮囑道:“你們三個都小心些。”
韋訓點了點頭,認真回應說:“好。”接著縱身而起,掠上房頂,向著跟霍七約定的地點疾行而去。
誰想腳下喀嚓一聲輕微聲響,竟然無故踩裂了一塊瓦片。自他少年出師行走江湖以來,從未發生過這樣疏忽。
韋訓不知所以,心中疑惑,難不成最近跟著她吃得好,自己身子變沉了?
又有一股奇異的感覺:明明已經把人放在思過齋了,但她身上隱約的幽雅香氣猶自縈繞不絕,如雲似霧,輕柔地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其中,仿佛奔到這裡,身上仍然背著一個溫暖柔軟的人似的。
放下了,卻又沒有真正放下。
夜闌人靜,皎月如珠,韋訓一時心神恍惚,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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