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人立於東海遠眺,且視線能穿過迷霧,便可見這世人所不見的東山,如一柄欲圖穿天的巨劍。
此劍東山,劍柄沒於大地之中,劍鏜托起葬劍塚,陡峭的劍身又穿入九天雲霄,極為壯觀。
“東山劍尖之上,便是劍麻……”
“說起來,大哥哥和二哥哥都能上去,我這都半輩子了,想登上去看一眼劍麻還難於登天,真是可惜我這關係戶了……”
說書人搖頭略一唏噓,不再感慨,提著裙擺衝進了大墓中。
……
“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
跟雞叫一樣,從南叫到北,從西叫到東,說書人最後才在洗劍池旁聽到了抑揚頓挫的戲腔。
正在唱《阿牛繡花》,講的是個曲折婉轉,結局悲淒,屬於阿牛與繡花娘的古老愛情故事。
說書人不由駐足,失神聽了幾句後才如夢方醒,用令牌打開石門,幽怨地往門口一杵:
“你耳聾了嗎,聽不見人家叫你?”
“阿郎~阿郎~你咿噫!在何方~~~”
“喂!”
“繡娘~繡娘~俺諳昂!在那~在水一方~~~”
說書人腳尖一踢。
石子精準飛過,啪嘰一下打中了溫庭的臀兒,滋的血就濺了出來。
“你乾什麼!”
溫庭水袖卷收回來,捂著染紅的屁股,轉過頭怒目而視。
他臉上畫著全妝,一半臉男,一半臉女,一人分飾兩角,分明興致正盛。
回眸後,眉眼一凝,殺氣騰騰,怨念不比洗劍池中天天飽受折磨的名劍們差多少。
“有事。”
說書人自顧自踢掉高跟鞋,也赤著玉足踩進了洗劍池旁剛好沒過水麵的青石小徑。
在清脆的嗒嗒水聲間,去到了座前,就跟回了自家一樣快速蜷了上去,連沾水的玉足也毫不客氣踩在了座椅扶手上。
擦了兩擦,雙腿交叉一疊,順手摸過來旁側石櫃上的一本書,腦袋往下一倒,說書人邊翻著書,邊道:
“小諳諳找你。”
――《劍經上》!
“他有事‘請’我,自己不會過來,懂禮貌嗎這人?”溫庭不善地目光死死盯著那殘留水漬的臭腳。
“不懂!他確實也過不來!連飛都不會了,你現在讓他登山,趕明兒你還得跑出去給他收屍。”說書人翻了個身,撅著屁股躺得更愜意了,“哦,還得辦個葬禮。”
溫庭麵上浮有悅色,凶光都不見了:“哈哈,收屍好啊,我喜歡收屍,葬禮好啊,得風光大葬……彆打岔,腳放下來!”
若是讓那顧氏三兄弟來此,見他們師尊此刻言行舉止,怕是能驚掉大牙。
因為三小家夥印象中,師尊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常年板著臉,輕易嘴角不會勾起,遑論大笑。
且洗劍池乃葬劍塚聖地,他們從進那石門前三日,便得焚香、沐浴、更衣、靜心……
一連串程序走完,還得請示完師尊大人,才得進洗劍池。
最後,《劍經》乃葬劍塚不傳之秘,除了初始拜師可閱,之後隻有做錯了事才有可能得到罰抄《劍經》的資格。
平日裡,顧青二三壞事做儘,都沒求來幾次《劍經》的罰抄權。
“天書!當真天書!”
說書人翻了幾頁《劍經》,昏昏欲睡,知曉一輩子都悟不得先天劍意了。
他將古籍塞回石櫃上,起身正色道:
“魁雷漢找他了!”
溫庭眉頭一挑,食指抵住胭脂粉飾的紅唇,陰陽怪氣道:“他們十尊座的事情,需要麻煩到我這個小嘍?”
“需要請你。”
“請?”
“對!點名請你這位大名鼎鼎的看塚人!”
“誰點名?”
“除了小諳諳,還有誰?”
說書人笑著下座,來到洗劍池旁,蹲下看向向池子的中央。
在一片鐵鏽斑斑的斷兵殘刃之間,有一柄同是斷劍,卻曆久彌新,不僅沒有鐵鏽和苔蘚,還在劇烈嗡嗡顫顫的青色的劍,劍意蓬勃。
說書人不由一讚:“還得是青居,這麼久了,還有生命力。”
“這可不是生命力。”溫庭指去,“它是個小哭包,三十年了,還在哭,沒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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