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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二九章 憶崢嶸兮天流華,洽今我兮劍飛花(1 / 2)

b最新網址:/b黑夜吞下了天邊最後一縷殘霞。

在夜色中睜開雙眼,即將開啟狩獵時刻的林中獸,遙遙傳來了一道道凶獰的吼。

說書人護在一旁,十分緊張地望著身邊盤膝於地哥哥,怒斥道:

「你在藏劍!」

「無妨,隻是略微活動一下筋骨。」

八尊諳道完閉上了眼,氣息斂儘,化如這片山林中隨意可見的一方大石。

「魁雷漢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說書人急了,「他們再重要,重要不過你自己,藏劍這麼多年,哪能為了他們破功?」

回答他的是山林的靜謐,以及林中獸悄悄逼近的微不可察的腳步。

「徐小受重要,還是你重要?」說書人止住了一腳將哥哥踢翻,打斷他當下狀態的想法。

後者依舊無有回應。

「會傷到你自己嗎?」

他語氣變得柔和,蹲下來,蹲在八尊諳的身邊,「你要是出事了,我沒法和月姐姐交代。」

對牛彈琴。

說書人眉頭一跳再跳,再也忍不住了,三十年的幽怨在這一夜傾吐而出:

「好,好,好!」

「就你們聰明,就我們是凡人,是累贅!」

「一個個都不說,說了也不理解,理解了也做不到,做不到還不如不問,是吧?」

「你這樣!溫庭也這樣!我們太虛都是廢物,就你們修劍的高在雲端……人家還懶得守你了!」

他勃然起身,甩裙而去,就要跳下山崖,讓八尊諳一個人餓死在這片山林之中。

不,不必餓死這麼慢。

他很快就要被野獸分食。

「唉。」

八尊諳輕輕一歎,不得已破掉入定心境,睜開眼道:「回來。」

「欸。」

說書人屁顛屁顛滾回來,躺在哥哥身邊,托著雙腮,眼睛閃閃亮亮的,「快說快說!」

「封劍不是藏劍,二者也並無那麼絕對,隻是修劍的人魔怔了,才會認為藏劍時絕不可出劍……八宮裡,我不也出了一劍?」

「嗯嗯。」

「我不會受傷。」

「嗯嗯。」

「……」

「還有呢?」

說書人見他說了兩句就停了下來,頓時大急,「八宮裡和斬神官遺址哪有可比性?你現在可是要穿越星空,去到另一方位麵!」

八尊諳輕搖著頭,沒有多言,拾起一枚石子,從食指和中指間用力彈了出去。

說書人視線快速跟隨。

「啪嗒。」

石子劃過一個並不算優雅的弧度,有氣無力地落在了丈許外,滾了幾下後,停於大石頭前。

「懂?」

八尊諳自詡解釋得很是完美了,當即閉上雙目,重新入定。

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

說書人瞪大了眼,頭頂上冒出了三縷煙,絞儘腦汁都悟不透哥哥到底想表達什麼。

「裝什麼神弄什麼鬼啊!」

「有話直說你不行嗎!」

他惡狠狠上手,扒拉開八尊諳的雙眼眼皮,險些給那兩顆無措得亂轉的眼珠子摳出來。

「淬火。」老八無奈出聲,這才止住了說書人的暴行。

「什麼淬火?」

「曹一漢說,打鐵的最後一步,不是將劍胚舉到敵人麵前直接實戰,還需要一個淬火凝煉的過程。」

所以染茗遺址是那最後一盆淬火的水,你得過去完成「凝練」?

但水哪裡都有啊,為什麼要

挑染茗遺址這一盆?

哦,知道了,肯定是這一盆效果最好。

說書人是有些腦補的悟性在的,若有所思完,望向了不遠處石子,指出最後困惑:「這和石子有什麼關係?」

「封劍至老,老我成聖。」

「我人在此處,去以念淬火,修完此劍最後一道工序,方可收劍歸匣,整裝待發。」

發?

發向誰?

說書人神情一緊,捕捉哥哥生死重點的能力他是極強的,「你要跟華……他打?」

八尊諳:「必有一戰。」

說書人沉默了,他並不是不看好哥哥,隻是依舊認為時機未到。

華長燈總是領先一步。

華長燈於是步步領先。

華長燈都劍封聖帝,拿到五大聖帝世家最高掌權人的實權和資源了,不再能以單一的「劍中聖帝」去作衡量……

提起華長燈,說書人全是畏懼、全是無力、全是天縱之資外加資源背景以及絕頂心性的完美人設——假如八尊諳不姓八,而姓五大聖帝世家的話。

同時期的饒妖妖,聽說修劍隻晚了華長燈三天,便用了三十年去追趕。

結果,差距不僅沒變小,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反觀八尊諳。

藏劍三十年,被落下三十年,想來已是望塵莫及……

說實在話,外人也許還記得「第八劍仙」風風光光的樣子。

說書人早早就忘卻了當年哥哥意氣風發的模樣,腦海裡這些年來,裝的隻剩下源自生活的瑣碎了。

比如出行需要拐杖,飛行需要攙扶,風大會染風寒,咳嗽偶爾見血……

說句不好聽的話。

久病床前,尚無孝子。

經年未曾謀麵之友再遇,見哥哥此下境況,誰都能表現出來幾分關心。

真正能因當年對著皇天後土有過那麼一拜,便無微不至照顧這般廢人足足三十年多年起居,甚至願意因此放棄自我大好前程的……

你的奴兒都棄你而去了。

而你的我,依舊在你身邊。

說書人自覺哥哥如若有朝一日醒悟後,管自己叫一聲「義父在上」,那也是自己應得的!

而就是這樣在記憶中快完全模糊了他高光時刻的家夥,說隻需要這最後一步淬火結束,便能再綻輝煌。

說書人第一反應不是開心,他想到的東西,一般人管那叫「回光返照」。

「你知不知道走馬燈?」

「你最近睡覺有沒有夢到以前的事情?」

「你會不會在看到月亮的時候,偶爾也會情緒低落,開始暢想未來的美好,和月姐姐,和溫庭和人家,和大家?」說書人狀似隨口問著。

八尊諳不知曉這人思緒偏到了何處去,伸手指向那石子。

說書人神思一定:「對了,你還沒說呢,淬火和這石子有什麼關係?」

「從這到那。」

「什麼意思?」

「如此簡單。」

「呃……」說書人一時語塞,盯著那丈許外的距離,再看回哥哥,發覺是他不願多說,在拾言搪塞自己。

他剛想發怒,狠狠打醒這家夥,讓他不要再做夢了——從聖神大陸到染茗遺址,哪有這麼簡單?

還沒動。

八尊諳卻已閉上了眼。

這一回,他不再默而不語。

迎著清涼的夜風,迎著蕭瑟的山林,他唇齒翕張,仿就掏出了此身還存有的全部氣力,揚聲而吟:

「半生寥落兮,秋蟬思夏。」

「憶往崢嶸兮,天瀉流華。」

山林死寂,喃吟聲隨著夜風漸行漸遠,卻根本走不了多遠。

沒有劍吟。

沒有流光。

隻剩下樹枝沙沙在響,作以應和,打消了如有外人在場可能會因此突兀之言而心生的些許尷尬。

說書人抿著輕顫的唇,鼻子微微發酸。

他聽出了自家哥哥對往昔崢嶸歲月的追憶,以及對劍道的渴求。

可是……

屬於古劍修的月,已然去到了彆人的頭上,不再隻聚焦在他一人之身。

當年那個一聲動則乾坤動,一劍出則萬法隨的家夥,也並沒有因為此刻吟了兩句,便風采歸來。

走吧。

我們下山。

其他人怎麼怎麼樣,不關我事,我們回家。

說書人抹了抹眼角,起身剛想上前拉著哥哥回家,不曾想八尊諳略一作頓之後……

「轟!」

整片山林忽而為之一震。

無名之勢從天降下,削落了枝上的葉,葉邊的花。

因聲響而悄悄摸來的林中獸,或砰然砸地,或裂骨葬身,不一而足。

說書人一步剛要跨出,啪地就跪在了哥哥身前,對著他腦袋就是一磕,磕得額頭和鼻子都破血。

「???」

毫無防備的他整個人懵了。

勉力在重壓下抬起腦袋後,他耳畔又跟給針紮了一般,隻聽見了一聲讓人神暈目眩的悠揚的劍鳴!

「匣中歌動兮,今我自洽。」

「月下乘影兮,一劍飛花。」

咻!

一念乘風起,捎上枝邊葉。

眨眼間,光影越渡過山澗與青冥,在月色下化作一點烏黑,旋即消逝不見。

嘭。

八尊諳像是斷了氣,身子一軟,倒在地上,後腦勺都給碎石磕出了血。

「啊!」

說書人尖叫一聲,察覺到那股勢沒了後,趕忙上前扶起他來:

「哥哥,哥哥,你怎麼了!你怎麼能死?」

「何必呢,何必在人家麵前死要這個麵子呢,彆人會笑你,人家又不會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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