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枝感覺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場昏昏沉沉的、五光十色的夢境。
上一秒她還知道自己在哪裡，下一秒她卻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她覺得很多人眼熟，卻又想不起他們的名字。
那些如砂礫一般的記憶從腦海中不停漏下，然而當她想伸手握住其中部分時，頭卻像是要裂開一般疼痛。
過來哪裡？
她現在……又在哪裡？
梅承翎並不計較她混沌無知狀態，相反，他很滿意她的這副樣子。
混沌無知，意味著更好控製。
梅承翎沒有回答，而是換了話題：“跟我來，我帶你逛逛。”
他示意何枝跟著他走，他們一起看過了梅府裡盛開的美豔紅梅，又從流觴曲水中撈出酒水點心，走到梅府門口看長街人來人往。
無論男女老少，無論步履是否匆匆。他們在看到梅承翎和何枝時，都由衷地露出恐懼與仰慕並存的神情，畢恭畢敬地向他們彎腰行禮。
一個小孩子大著膽子向這邊靠近，“梅仙人，請問這位是您的朋友嗎？”
他用好奇的目光看向何枝。
梅承翎頷首，他的目光略過何枝身後若隱若現，還在糾葛纏繞的三麵法相。
他微笑著回答小孩，“這是新來的三麵娘娘，她和我一樣，以後會長住在這裡。”
小孩臉上露出開心的神情，一本正經地跪下來，對著何枝磕了三個響頭。
“三麵娘娘，我會好好侍奉您。也請您庇佑我和我的家人，保佑我們全家健健康康。”
當小孩磕頭時，他的頭頂忽然冒出了一縷微弱的淡金色信仰之力，晃晃悠悠地飄到了何枝的身上。
何枝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又增強了一分，她盯著小孩，那種饑腸轆轆的感覺又來了。
“你看，留在我這裡多好?”
梅承翎抬手，長街上的每一個行人都溢出淡金色的信仰力量，彙聚成河水般的洪流，湧入他的身體。
“你在那些不同的世界中輾轉，多累啊。”
“等你成仙，你就可以永遠留在我這裡。不會疲憊，沒有傷害，和我共享凡人侍奉，與日月同壽……”
伴隨著梅承翎的話，眼前熱鬨的長街、各式各樣的行人，磕頭跪拜的小男孩，統統都消失了。
一個血紅色的深坑出現在何枝麵前，無數鬼怪伸出慘白染血的手臂，試圖抓住外麵的人。
梅承翎把手放在何枝肩膀上，輕輕推一下，“去吧。”
何枝心動於他描述的畫麵，卻又因為血色深坑中的鬼怪而遲疑、害怕。
梅承翎微笑勸道，“法相已成，血肉獻祭之力源源不斷。三重煉獄對如今的你來說，不算難事。”
何枝有些被說服了，她抬起腳，就要往前邁。
忽然，她看到百鬼哀嚎的血坑裡，那些千奇百怪的屍體碎片間，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這張臉望著天空，狹長的眼睛裡飽含不可置信，就像是臨死前那樣，依舊怔忪地望著天花板上變得冷血無情的愛人。
他穿著和這個時代風格截然不同的衣服，身上布滿了彈孔，但最致命的，還是射擊額心的那顆子彈。
屍體隻是一晃而過，就被不斷往上翻湧的鬼怪擠到了下麵，徹底淹沒在模糊的血肉中。
但何枝卻停住了向前的腳步。
霍尋靜。
赤星的霍尋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