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煙把自己的作品全部標價售賣,而那些畫他卻一幅也不肯出售。
我伸手撫摸著那具少女雕像,像在撫摸自己。
少女低垂著頭,頸脖修長,眼角掛著笑,嘴角微微翹,像在做著美夢。
這幅雕像,甚至都沒有名字,上麵貼著非賣品的牌牌。
我坐在那雕像底下,聽見陳煙的聲音飄渺傳來。
“感謝各位藝術界、新聞界的朋友們撥冗蒞臨指導,也要感謝onica的團隊廢寢忘食地布置場地,感謝所有前來看展的朋友、同學們,希望能聽到你們即專業又中肯的評價,謝謝。最後,我尤其要感謝那個出現在我生命中的女人,她是照亮我生命的那束最亮的光,也是我一生所愛之人,萬寧小姐。”
他的聲音停頓了下來。
我蹲在雕塑下麵,思緒茫然,淚流滿麵。
“寧寧,我知道,你有在聽。如果你還在現場,請你到主館來好嗎?”
那天,萬寧小姐做了懦夫。她拔腿就逃了。
她聽到了他的表白,那表白太過沉重。她瘦弱的身軀,扛不住那份沉重。
她一直知道,陳煙的媽媽不喜歡她。
他們之間橫亙著不止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除了他媽媽,還有陳塵。
我出了美院,沿著林蔭大道,拖著自己的影子,一直走一直走。
我和陸織走散了,也沒見著張綺。一個人走在這繁華於我卻無比荒涼的城市。
身邊的行人,遠處的風景都與我無關。
在天橋上,我一眼望見那座玲瓏千佛塔。他們說,玲瓏千佛塔可靈驗了。那你知道玲瓏千佛塔什麼最靈驗?
答曰:求姻緣最靈驗!
於是,我穿過天橋,朝那座千年古刹走去。
我記起十歲生日許下的宏大願望:三十歲還沒找到騎著白馬來接我的王子,我就削發為尼!
三十歲,還有七年!七年好漫長、好漫長!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力氣能活到那三十歲那年!
我走進六桉寺,看著身邊忙著求神拜佛的人們,突然想起三哥來,我應該為三哥求一簽。於是,虔誠地跪拜在那寶相莊嚴的佛爺身畔。
“求佛爺爺保佑我家三哥平安順遂身體康健快樂就好!”
虔誠如我,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結果跳出一支莫名其妙的簽來。
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裡柔情。
都不用找老和尚來解,但凡有點兒文化的人都知這是秦觀的《八六子》裡的一句,是一支極好的、極上上的姻緣簽。
我呸!老子要求的是平安簽,怎麼會跳出一支這樣亂七八糟不知所雲的簽來?
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裡柔情。
我拽著那支簽,默默地沿著玲瓏千佛塔轉圈圈。不知道誰在夜月一簾幽夢,誰的春風又有十裡長?
是夜,在花城的某家星級酒店,酩酊大醉的陳煙和那onica一簾幽夢春風十裡。第二天,一大早我還在蒙被而眠的時候,手機qq突然響了起來,彈出對話框一看。那個叫一生流浪的網友發了一張令人血脈噴張的照片過來。
雪白的床被雪白的柔枕畔,那女人醉眼朦朧地趴在一個半祼美男身側,裸著光潔的手臂,媚眼能拉起薄薄的絲來。
她不冷嗎?
我第一反應居然就是這個!
“你是溫瑤?”
我打出那行字。內心強作鎮定,其實兵荒馬亂。
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