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煮了紅糖米酒雞蛋,一個人坐在窗前的餐桌上慢慢地吃著,好像在啃一塊柴,淡然無味。吃不到甜味,也聞不到酒味。好像味覺和嗅覺都壞了。
淺雪趴在我身邊的餐椅裡,溫馴地小憩。陽光落在它雪白的皮毛上,璀璨奪目。那淡淡的光暈,發散開來,像怒放的銀色的花兒。
小雪。
我學著它主人的口吻,喚著它的名字。那貓兒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裡,曬著暖暖的陽光。
不行,還是得上醫院。
那種要死要活的感覺實在令人崩潰。
空氣裡飄浮著難聞的味道。
掛號的時候,我看到了齊楠的名字。他竟是全科醫生。實在是了不起。
陳煙如果不放棄醫科,必定比他還優秀吧!一想起那個為了他人犧牲了一切的男子,我心裡隱隱地痛著。
叫到我名字的時候,我敲門而入。齊楠坐在黑色的皮椅上,一張典型的南方人的臉。眉是烏黑濃密的,眼睛亮如點漆,鼻子很漂亮。看著他我有一時的晃神,他笑起來,有點像陳煙。
“多災多難的阿寧小姐。”他居然還有心情發笑。“讓我看看,來,乖,張開嘴。”那雙戴著一次性塑膠手套的手許是美麗的,醫生的手總讓人浮想聯翩。但世間最好看的手,是陳煙的手,修長,白潤,像剝了皮的糖蒜,是清甜的,拂過身體時是太陽一般地熾熱……他取一根細長的小木片,溫柔地撐開我的嘴巴,用小手電筒探照著我微微發紅的扁桃體。
“怎麼啦?”齊楠抬眉笑道,口罩上的眼睛彎彎如月亮。“有點發炎了。換季了,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注意通風。”
“……”我乖乖地張開嘴巴,喉嚨又麻又癢又痛,輕輕咳嗽著。
頓了頓,他又問,“咳嗽頻繁嗎?咳的時候,疼嗎?”他抬起手,輕輕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我茫然地看著他,點頭,又搖頭。
齊楠噗嗤一笑,拿起聽診器,“讓我聽聽,看看我們的肺有沒有乖乖的。”
我聽話地將上衣的琥珀色的扣子解開兩粒,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
“哎,不用……隔著衣服……就好……”齊楠忙手足無措地製止住我。
丟人丟大發了。我以為聽診器要伸到衣服裡,小時候三哥帶我看病,那冰冷的聽診器貼在肚皮上的刺激之感依然如蛇信一般令人渾身發冷。
我的臉紅豔如蘋果,齊楠更是,我看見那隻握著聽診器的手顫栗得厲害。
真是該死!我在心裡罵了自己一聲。
“沒什麼大問題,開點消炎藥吃吃,天乾地燥的,記得多喝水,多喝湯。”他溫婉一笑,“好好照顧自己啊!”他在打印出來的單子上龍飛鳳舞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我接過他開來的單子,看著上麵的簽名。“謝謝齊醫生。”
“跟我客氣什麼。”他抬腕看了看時間,電腦的藍光照在他臉上,藍瑩瑩的。“我還有幾個病人,你先去交費拿藥,然後在藥房處等我一下,我很快下來找你,交費處在二樓,西藥房在一樓。”
我不解地望著他。
“阿寧,那天在雲山發生的事,老陳愧疚了好久。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好嗎?”
我點點頭。拿著單子走了出去,外麵排著隊的人鄙夷地瞪了我一眼。
排隊,付費,排隊,取藥。剛好取好藥,齊楠就大步走了,他脫了白色大褂,裡麵穿著麻棉t恤。
“找個地方坐坐?”齊楠帶著我坐電梯進了他們醫院的地庫,走向他的黑色的香車,開了副駕的車門,看著我坐進去,這才關上車門繞過車頭,坐到駕駛位上,發動汽車。
車裡有一縷淡淡的香水味兒,擋風玻璃下立著一尊小小的菩薩,是溫潤的白瓷,祂低低地垂眉,似笑非笑,目光似有若無。
我的目光被那小小的瓷立像吸引住了。
“你喜歡這個?”齊楠笑起來,車駛出了地庫,突然亮起來。“果然是同一路人。”
我不明所以地望著他,那張側臉屬實好看。突然笑起來,好像他身邊的人,就沒有長相磕磣的。
“老陳做的,他很有才華,隻是有時候會有點執拗。不過現在好像好了很多,慢慢地也通過工作室做些東西出來賣。”齊楠轉動方向盤,“聽說他前一陣子在做一款簪子,沒日沒夜地設計畫稿打磨,折騰了一個多月,做了無數支,最後,他就留了一支。”
我心裡一沉,1500年的簪子。已經隨水而逝了。心中的愧疚之感如潮水泛濫。
“阿寧?”他見我不說話,側臉看我。
“這個哪裡有得賣?”我指指那小小的菩薩。
“初塵出品的,老陳就有啊!問他要,不要客氣。”齊楠笑得燦爛。“你們倆還這麼客氣乾嘛?最近在忙什麼呢?昨晚跟他喝了一杯,本來要叫你也出來碰個麵,電話一直打不通。”
“忙著受傷,忙著生病呀!”我淒然一笑,搖了搖手裡的紗布。
“真是可憐喔!老陳還期期艾艾的,說你最近總怪怪的,又說什麼……反正亂七八糟的,喝得酩酊大醉。你生病了他卻什麼也不知道,你們這算正常的男女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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