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萬籟俱寂。
田青藍再次發作了。這一次,似乎比昨晚更為嚴重。他將自己緊緊地鎖在了浴室裡,任我怎樣焦慮地敲門呼喚,他都毫不理會。或許是因為害怕再像昨天那樣傷害到我。此刻,他把自己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浴缸裡,仿佛這樣可以讓他暫時遠離痛苦和瘋狂。
冰冷的水漫過他的身體,給了他片刻的清醒。也許他期望這種極端的刺激,讓他在短暫的時間內恢複一些理智。
“田青藍!”我趴在門上喚著他的名字。“你開開門,你開門啊!”
我以為,我可以搞定這一切。從頭至尾不過是高估自己。靠在門邊,坐在冰冷潮濕的地板上。淚流滿麵。絕望,無助,孤立無援。我已經連流淚的力氣都沒有了。
冰冷的水聲像幽暗的河流,不停歇地飄來。水,在溢出,在充滿,在流亡……我雙腳站在水中,靈魂顛沛流離,無所皈依。
要到哪裡去?哪裡才是你跋涉的終點?何時停下來?
……
綿延千裡的青蘿灣,澄碧如練,將我包裹,將我掩埋。也許,我終將回到那裡。野花遍地,晚霞滿天,阿婆在門前等我回家吃晚飯……
謝光寒破門而入,我渾身濕透,冰冷無力地癱在他懷裡。我聽見他在打電話。一切都陷入虛無和黑暗。
像一滴水落入幽暗的鴻溝,還未靠近便已蒸發殆儘。那蒸騰的熱烈裡,是無儘的憂傷。我越來越頻繁地在虛無中看見他的臉,他水一樣清澈的笑容,標致的五官輪廓清晰,一點點迫近,眼角的笑痕都那麼清楚。
“陳塵!陳塵……對不起……”我喘不過氣來,冷汗覆在額上,脊背濕透冰冷,如溺水的魚。
唇畔溫熱潮濕,是透亮的清泉,亦是熾熱的吻。
我貪婪地索取,到頭來,依然兩手空空。什麼也握不住。眼神空洞,燈光如雪。
我緩緩睜開眼睛,謝光寒的臉在燈光裡像一道明晃晃的鏡子,照亮我的惶惑不安。
“你在生病,發著高燒,說胡話。”謝光寒端起床頭桌上的水杯。
我看著清瘦的手背上尖銳的針頭埋在血管裡貼著膠布。細長透明的管子滴嗒著藥水。我嘴唇乾裂,喉嚨絞痛。呼吸裡噴湧的熱氣,令我昏眩。我陷在在枕中,望著地上他的影子。
“他……在哪裡?我要去看他。”我掙紮著起身去拔手上的針管。他按住了我。雙手微涼而有力。
“你在生病。醫生會照顧他。”謝光寒坐在床前,眼睛閃爍,鮮紅的唇色,恍若塗了胭脂。
我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思緒斷裂如峽穀。邁不過去。眼神淒迷。
“還要喝水嗎?”他問,臉上浮起一縷明滅不定的笑意。
我搖搖頭。
“你好好休息,閉上眼睛,什麼也不要想。”
好,我聽話地閉上眼睛,眼前搖曳著白茫茫的人影。一條條迅疾地飄過,如鬼影,隨行。沒有重量地在身邊糾纏,飄蕩。我又看到那些白色的影子,它們生生不息,綿綿不絕。
我抱頭而泣,絕望透頂,支離破碎。像一片冰花,墜落枝頭,碎在泥濘裡。
“萬寧。”謝光寒俯身,五官精致的臉對著我的茫然。一件溫潤的物件被放在我手心,散發著氤氳菩提木的清香。
“我要去清城出差,可能要三五天才回來。我不能照顧你了。”他的聲音低緩,黯淡。
我點點頭。沒有過多的言語。
他出門,離去,門被關上。空餘我一人。
醒來時,望見一個女人的背影,青色的,健碩地坐在那啃著一隻蘋果。
“你醒了!”女人馬上站起來,三十來歲,很漂亮。胸前掛著一隻塑封牌子,牌子上寫著王春蔓。“你想吃什麼?我給你買去。”
王春蔓是個很漂亮的護工。
醫院裡沒有親人看護的病人確實需要一個護工,不需要血緣,不需要親情。
我扭頭,望見床頭櫃上有大簇的白色的馬蹄蓮花,花瓣肥厚,聞不到花香。還有一隻撕開包裝的果籃。
“哦,這些花和水果,是一位先生送的,他放下東西就走了。”王春蔓朗聲道。
喜歡送人白色花的人,大概是那位厲大少爺。
我抬手摸摸額頭,已退燒,點滴也撤去。
我什麼也不需要。我隻想去看看田青藍。
王春蔓扶著我去戒斷科,我全身虛弱乏力,依然掙紮著去見他。雪白的燈光下,我看到溫涼臉色蒼白地站在走廊的儘頭,手裡提著一隻綠色的保溫杯。黑色及膝的呢絨披風厚重地覆在他身上。
“領導……”我咧嘴一笑,樣子大概醜陋不堪。他為何會來戒斷科?
“還真生病了。”溫涼抱著保溫杯,看了那健碩的王春花一眼。“你在哪個病房?”
我沉默著,王春蔓快速地報出一個數字。
他往東,我往西。輾轉迂回。
我從玻璃窗外打量著那病床上孱弱昏睡的男子,他疲倦不堪,像跋涉了萬裡的遠路。此刻難得的安寧。
“那位先生,會沒事的,你彆太擔心,明心醫院戒斷科聲名在外。”王春蔓啃著蘋果,漫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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