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慶宮寢殿中太上皇還在撥弄他的琵琶,幾名宮人皆都如假人一般靜默垂首侍立,簾幔一掀沈唯真大踏步地走了進來。
她也不與太上皇行禮就大喇喇地跳上了羅漢床,宮婢連忙上來伺候她脫了靴子,沈唯真就圍著榻幾開始剝石榴。
“怎麼,話說完了?”太上皇好笑外孫的舉動,手中不停地問道。
“說完了。”沈唯真有些神色怏怏地道,將石榴皮隨意地扔在榻幾上,飽滿的石榴籽入口甜蜜的汁水就淌入了喉嚨。
很少見到外孫這個樣子,太上皇抬手揮了揮,宮人們便都退了出去。
“你喜歡她?”太上皇也轉過身子,看沈唯真將石榴籽都吐進那價值不菲的水晶托盤中。
沈唯真心頭一怔,隨即便順著太上皇的話頭悶悶不樂地道:“喜歡又有什麼用呢?舅舅都指了她去韃靼和親。”
“怕是不久就要啟程去江州了。”
說罷像賭氣般又吐出幾顆石榴籽來,石榴籽掉在水晶盤上滾動了幾下,有幾顆還跳到了黃花梨木製成的榻幾上。
太上皇有些好笑,他終於是放下似乎無法跟他分割的琵琶,他轉過身抬手摸了摸沈唯真的頭笑著問:“怎麼最近不見你出宮去玩兒了?”
“還是舅舅不許唄!”沈唯真扔掉手中的石榴,趴在了太上皇的膝上。“彆說出宮了,現在就是在您這裡,還給我安排了兩個尾巴!”
想到白日裡見到的那兩名錦衣衛,太上皇突然有些恍惚。“那二人就是你舅舅指給你的錦衣衛?”
“是啊。”沈唯真在他膝頭撒嬌著答道。“高的叫曾廣,矮的叫陸尋,一天天地跟在我屁股後頭,煩都煩死啦!”
“曾廣……陸尋啊……”如一對尋常人家的祖孫,太上皇也不介意沈唯真這麼大的孩子了還對外祖父撒嬌,像擼小貓一樣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她的頭發。
“……真是一副好相貌。”
幾日後的英國公府裡,四姑太太帶著兒子與外甥張曦備了禮物登門探望。
自從英國公抱病,張二太太就在安排前去探望的事宜。
隻是她女兒眼瞅著就要出閣,安陽侯府裡現下要忙的事實在太多,張三太太自從張玉薔去了就總是病懨懨的,隻得將四姑太太這個閒人揪了出來。
之前柳寧蕊與蘇鳳清在英國公府小住時,張曦與柳煜也偶有前來探望,張曦本就和葉世琦表兄弟感情不錯,柳煜也在一來一往中與這位小表弟相處得十分投緣。
聽得不僅英國公抱病,連葉世琦也傷勢反複,兩人便央了張二太太,跟著四姑太太一起來了英國公府。
與英國公夫人見了禮,兩人又去探視了英國公,隻不過到底是長輩,兩人也不敢造次,隻在院子裡恭敬地行了禮問安後就出來了。
之後在葉世琦的房中,兩人見春獵前還活蹦亂跳,上樹能用彈弓彈肉包子打他姐姐的狗,下樹又能一臉無辜指責他姐姐把狗養成豬的葉世琦臉色蒼白地昏睡在床上,兩人都是唏噓不已。
張曦到底年紀小些,想到這月來家中兄弟姊妹間發生的這些變故,還是垂下淚來。
柳煜拍了拍他的肩膀,見葉世琦絲毫沒有醒轉的跡象,也不敢再打擾他休息,便帶著張曦告辭了。
暖玉紅著眼眶送他倆出來,門口伺候的小丫頭打了簾子,張曦還在囑咐暖玉仔細照顧葉表弟,柳煜卻是回過了頭去。
就見那打簾子的小丫頭穿了一身湖綠色的比甲,待他們一出來就自己進內室去了。
柳煜蹙起了眉頭,等張曦一番話囑咐完暖玉出了院子,他就拉住了張曦。
“怎麼了?柳表哥。”張曦莫名的抬頭望他。
“剛才那個丫頭,你覺不覺得在哪裡見過?”柳煜的長眉還擰在一起。
“哪個?”張曦被他問的有些摸不著頭腦,葉表弟還小,院子裡伺候的都是丫鬟,他哪裡知道柳表哥問的是哪個。
等柳煜給他講了那個打簾子的丫頭,張曦也皺起眉思索了一陣。
他向來心細,與葉世琦又交好,葉世琦院子裡的粗使丫頭他都是認得的,但那個湖綠色比甲的小丫頭他當真是眼生的很。
但若說是眼生,又覺得好像是在哪裡見過。
突然靈光一閃張曦叫道:“是——是那個吧,那天在街上的那個丫頭!”
這事兒還要倒回去幾個月,那時柳寧蕊與蘇鳳清在英國公府小住,張曦柳煜前來探望。
等天色漸暗兩人告辭離開,葉世琦將他們送出了英國公府大門,卻見到一向安靜的朝陽坊有一群人正圍在護牆下吵的不可開交。
三人好奇著各自的小廝近前查看,發現竟是有個小丫頭披麻戴孝的跪在一張草席上,身邊草標也不知是請誰寫了歪歪扭扭‘賣身葬父’四個大字。
因為姚姨娘的緣故,柳煜見到這些不找人牙,反而是插了草標當街自賣自身的女子十分嫌惡,當下就要告辭離去。
但葉世琦和張曦正是愛湊熱鬨的年紀,兩人不由分說地拉著他非要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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