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新年了……”
沈清風倒在薛城的懷裡,滿身都是粘稠的血液,看向外麵的雙眸,仿若穿過了眼前的場景,望到了遙遠的舊時候。
那時,他從斷壁殘垣的戰場,跟著鎮北侯回到了繁華的長安街。
長安的貴家子弟,都厭惡鄙視他是無人要的孤兒。
雖礙於鎮北侯的威嚴不敢明麵上爭鋒相對,但都會在見到他時下意識的退避到十步開外的距離。
就像是遇到了瘟神般。
也是一回新年。
皇宮盛宴,花團錦簇,煙火絢麗了整片夜晚,舉目都是他人的親朋好友,隻餘下自己的孤獨冷清。
他正欲提前離席的時候,一襲紅袍的薛城走到他麵前,吊兒郎當的搖著把美人扇,額前微亂的墨發透出了幾分不羈,小小年紀就如同個玩世不恭的紈絝子弟,對他眯起一雙狐狸般的桃花眸,說:“我看沈兄無人結伴,不知薛某是否有這個榮幸呢?”
沈清風呆呆地望著他。
如果說他是化不開的冰川,薛城就是那座火山。
明明與他是兩個極端,卻觸動了他幼小時期的靈魂。
他一動不動,以為薛城會拂袖離去,卻不想薛城“啪嗒”聲合攏起扇子,勾住了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說:“沈兄怎的如姑娘般扭捏矜持,前頭放煙花了,沈兄就陪小侯一同前去嘛。”
微風幽幽,明明是凜冬的冷,心頭卻是暖得很。
他扭過頭訥訥地望著近在咫尺的少年,琥珀般的眸底倒映出了少年的側臉,仿若能聞到淡淡的清香。
那香,浸入肺腑,餘生難消。
少年帶著他看漫天的火樹銀花,給他講解長安街頭巷尾的趣事兒,憧憬著長大後的生活。
如今,又是一回新年。
外頭,煙花聲此起彼伏,沈清風卻在夢回當年。
不知不覺淚水就已蓄滿了眼眶,順著臉頰往下流,沒入了溢出的鮮血中。
“三天,給他三天的時間。”
薛城動作輕柔的將沈清風放回了床榻,膝蓋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朝著慕老夫人和步海柔磕了三個響頭。
“誒……”
慕老夫人長歎一聲,與步海柔對視了眼,旋即將煉製好的丹藥取出喂給了沈清風。
步海柔立在沈清風的麵前,指尖輕點沈清風的眉心,微闔雙眸,四周風聲過窗,彙入沈清風的眉宇之間。
無藥仁術與老夫人的藥道相結合,使危在旦夕的沈清風恢複了些許的生機,雖說不多,卻足以支撐沈清風熬過這三日。
楚月靜靜地望著他們,緊攥成拳的雙手,許久都未曾鬆開,看似波瀾不興的眼底,從翻湧的暗潮中彌漫出了絲絲殘虐的暴戾之氣。
她淺聲呢喃:“青丘,沈家——”
平淡無奇的話語,卻如驚雷般,裹挾著隨時迸發為實質的殺氣。
“那個家,他不該回。”
蕭離在楚月的身旁,低聲說道。
同是在神武長安一同長大的人,蕭離的記憶深處,多多少少有沈清風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他應該很期待家吧。”
蕭離又道了聲。
幼年之時,不知誰無意提到了孤兒二字。
他依稀記得沈清風的那種哀傷,縱在忍耐,卻遏製不住的流露在眉眼。